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清风十里桃花开 作者:当归陈皮 文案 繁花似锦, 如同冬日里的阳光, 笑藏着的是泥泞, 却开满一树的 云淡风清。 揽阳光入怀, 踩碎一地的光影, 用这样宁静地盛开, 去温暖你 相视一笑的心境。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子卿,长风 ┃ 配角:方时轩,李嘉明 ┃ 其它: ================== ☆、引子   繁花似锦,   如同冬日里的阳光,   笑藏着的是泥泞,   却开满一树的   云淡风清。   揽阳光入怀,   踩碎一地的光影,   用这样宁静地盛开,   去温暖你   相视一笑的心境。 ☆、陌上花开   A市去往绿桃县的县级公路上,一辆白色豪华保时捷在飞驰,夏子卿透过后视镜看看后面的公路,确信跟随的车再也跟不上来了,才放缓了车速,放低了车窗,让窗外的风吹了进来。春天的风,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让人无比地放松。桃花正是开花的季节,一排排一片片的,像肆无忌惮的青春。她一边欣赏着公路两边田野的自然风光,一边打开了音乐。   还是长风的歌,每当一个人的时候,她都会听他的歌,从几年前第一次偶尔听到他的歌开始,她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他的歌。他的声音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让人如沐春风,他唱的情歌总在淡淡的忧伤里又透着点点的阳光,深情又给人希望。   没过太久,手机响了,不用看夏子卿也知道是她的随身助理苏姐打来的。果然,是苏姐的声音:“小姐,请您不要开得太快,您一个人会有危险。”   “知道了。”   夏子卿无奈地挂断电话,等待着后面的车跟上来。   夏子卿,今年22岁,是帝海集团董事长夏仲元的孙女,也是帝海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夏子卿对父母没有任何的记忆,她从小就是夏仲元抚养长大,八岁起就开始为继承祖业进行各种严苛的学习和培训,18岁开始进入集团,几年来她已经迅速成长成为可以独挡一面的商界精英,她的成长史一直被各位商界长辈传为佳话,各项成绩也一直是爷爷的骄傲。在“家祖利益高于一切”的教条下长大,她的生活光彩环绕、锦衣玉食,却也疲惫不堪。   这一次,她是前往绿桃县进行实地考察,为一个度假村项目收购土地。来到这段公路,她就被这里吸引了,县□□字虽然有点俗气,但是名副其实,这里到处都是让人赏心悦目的绿色和灿烂开放的桃花。她特意把司机和苏姐都赶去后面同事的车上,自己开车,就是为了有一段难得的独处的时光。   绿桃县上只有一家五星级酒店,夏子卿就在这里下榻。   这天中午,夏子卿正在酒店房间里翻阅一些商务会谈的资料,无意地看到窗外,酒店门口围着一大群人,吵嚷拥挤着。隐约听到有些女生的尖叫:“长风长风我爱你!”还有闪光灯在不停地跟拍,她当即明白了,向人群最中心看去,她第一次见到了长风本人。他个子很高,清秀挺拔,站在人群中也很醒目。脸上带着微笑,但是看得出笑的很僵硬,让子卿突然有些莫名的心疼。他穿的很休闲,不像是参加什么节目录制,应该是私人出行,不知道怎么走漏了消息,让粉丝和记者等了个正着。他身边只跟了一个戴着帽子的小青年,他似乎是很努力地想把长风从人群中带出去,但是人潮汹涌,他不仅帮不了长风,连自己也被人流冲的东倒西歪的。   长风出道其实并没有几年,无论在歌坛或是演艺圈都还算不上是一线明星。但是他阳光帅气的形象和勤奋低调的风格在短短几年里就让他拥有了为数不少的粉丝。有一年他曾经来绿桃县拍摄一部电视剧,发现这里民风淳朴,但是有些村庄民生艰难,还有很多留守儿童,于是他每年都会来这里做一些公益。   今天他是从村庄里返回绿桃县城下榻,准备明天离开,谁知道一到酒店就被人群包围了。长风努力地保持着职业的微笑,往酒店内挤去,但是失控的人群让他很难移步。他不能发怒,只能任由闪光灯在自己左右开弓,还有数不清的手在他衣服上各处拉扯,甚至有些人很可能并不是粉丝,只是在混乱中蓄意闹事,一时间场面一片混乱,酒店保安出动也无法控制局面。当一个女粉丝不知道怎么被挤过来直接扑在他身上,甚至把口红弄得他袖子上尽是红印,他真的觉得有些忍无可忍了。就在这时,几双有力的胳膊为他挡开了身前的人,又有人把他拉出了人群,他不假思索地跟着来人一路奔跑,很快进入了酒店房间的走廊,他这时才意识到不对劲,拉着他的这两个大汉他并不认识,他们到底是在救自己还是在抓自己?就在他以为自己被绑架的时候,他被推进了一个房间,房门在他身后随即关上了。   一扇门瞬间隔断了外面那个喧闹的世界。房间里很安静,只低低地放着一首歌,他听出来了,是他的歌。那份紧张顿时放松下来,他迎着房内的阳光看去,窗边的桌旁坐着个年轻的女孩儿。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似乎晶莹透明,清秀的五官,穿着一件很考究的白色衬衣,看起来时尚之间又带着几分温婉。她也正转过头看着他,灵动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看到他被拉扯后的狼狈样子,她突然轻笑出声,这一笑打破了长风的尴尬,也让那种干练的气场中生出几分和年龄相符的顽皮。   她指指身后对长风说:“那边是洗漱间,你去整理一下吧。”   长风看看自己袖子上的口红也无奈也笑了笑,有再多疑问,也等会再说吧。   从洗漱间出来,子卿正低着头翻阅着资料,听到声音,她抬起头再次打量长风。比电视上要好看,更主要的是多了很多亲和感,他的五官很精致,头发微卷,留海遮住了眉毛,一笑的时候会露出白白的牙齿,和很多演艺圈的人不同,他的身上没什么脂粉气,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如果不是那份由内散发的气场,她恍惚会觉得像邻家的哥哥。她说:“你很累了吧,在沙发上休息一下,等外面的人散了,你就可以走了。”   对于子卿而言,长风的声音已经陪伴了她很久,因此在她初遇的感觉里掺杂着许多自然而然的熟悉感,可是对于长风而言,心里却是层层的疑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对自己有着奇怪的亲切感。   “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可是,你是……”   “我,是你的粉丝啊!”   长风有些愣,再次扬起习惯性的职业的微笑。   “别笑,”子卿说,“我不喜欢你这样的笑。”   她看着长风有点愣的脸,却再次顽皮地笑了:“虽然我是你的粉丝,可是你放心,我不会对着你又扑又咬的。”   长风也再次被逗笑了。   耳边长风的歌曲还在吟唱着,此时是一首温柔的情歌,房间的气氛愈加地轻松。   子卿说:“我很喜欢你的歌。”   “是么……谢谢。你,最喜欢哪首?”   “《相守》。”子卿想了想,“我不喜欢轰轰烈烈的恋爱,我喜欢简简单单的相守。”   其实这首歌长风自己也很喜欢,但是她的回答也让他有些意外,感觉有些超越年纪的成熟。   长风故意地问:“如果和一个不爱你的人相守或是和一个爱你的人因为分离而思念,你还是选择前者吗?”   子卿想想,点点头:“如果只有这两个答案,我还是会选择相守。我愿意守到一个值得相守的男人爱上我,也不愿意承受分离。相守至少有相爱的希望,而分离只能是永远的悲剧。”   长风想着她的话,一时无语。   子卿突然握住他的手腕,长风吓了一跳,子卿却是捏着他袖口的扣子,那粒扣子已经被扯断了线,轻轻一捏就掉了一下。长风有些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这时,有人敲门。两声之后,一位女士推门走进来,非常礼貌地对着子卿说:“小姐,你该准备出发了。”   子卿收敛了笑容,恢复了最初那种干练的表情回答她:“知道了。苏姐,麻烦你告诉酒店我五分钟之后出行,让他们无论用什么办法把外面闹事的人清走。”   “是。”了一声之后,苏姐离开了。子卿转身走进了套房里面,当她再出来的时候,白衬衣外面已经套上了一件很职业的外套,刚才她坐着长风此时才看清,她一直穿的非常职业,是随时准备外出的打扮。她拿起一个资料包,走到长风面前:“我要走了,你待会再离开。”长风看着她离开,有片刻的失神,她的出现和消失都那么突然,干练与温婉这两种绝然不同的感觉会在她身上自然切换,她说她是他的粉丝,可是她既没有要签名也没有要合照,倒像是一个熟悉的朋友,突然地出现,又突然地消失了。 ☆、回府   数天之后,子卿回到了繁华的A市。绿桃县的几天奔波成为了她又一次辉煌的战果。回到家,是欢喜开的门,她做的菜子卿最喜欢,人如其名,自从她到了夏府做事,子卿觉得自己都多了许多快乐。此时,欢喜一边忙着为子卿接过东西,一边忙着招呼说:“小姐,你可回来了,外面的饭菜不好吃吗?才几天你就瘦了呢!快去洗洗手吧,可以吃饭了呢。今天都是小姐最爱吃的菜,菜单都是表少爷亲自为您定的呢……”子卿一边听着欢喜唠叨,一边走进家门,一股玫瑰花香扑鼻而来,家里插着好几束玫瑰,各种颜色都有。子卿不禁陶醉了一句:“好香啊!”欢喜连忙把话接了过来:“表少爷就知道小姐会喜欢,这些花都是表少爷刚刚插好等小姐回来的。”   欢喜口中的表少爷叫方时轩,子卿一直叫他表哥,事实上他和夏家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从小被爷爷收养,据说他的祖辈和夏仲元是故友。从小一起长大的异姓兄长,子卿就一直叫他表哥。小时候,时轩对子卿很是呵护,也让子卿感觉到了兄长的温暖,可是长大以后,两个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就疏远了,夏仲元着意地培养子卿,但是方时轩年长子卿几岁,更早地进入集团,逐渐羽翼丰满,野心也大多了。加上集团中旧年和夏仲元一起打江山的宋复阵营,宋、方和子卿的势力渐成三足之势,夏仲元近年已少涉及集团内的具体事务,但是有爷爷的支持,夏子卿仍然控制着公司的主动权。这次绿桃县的度假村计划,子卿就是费了很多功夫,在三份计划书中脱颖而出才取得了实施权。   此时,方时轩就面带微笑地出现在子卿面前,说是微笑,其实他的笑里总有许多让子卿说不清的东西。方时轩绝对算得上翩翩公子,一身西装穿在身上举手投足之间却透着点懒洋洋又玩世不恭的味道。   “子卿,玫瑰花喜欢吗?”   在听说花是方时轩买的之后,子卿已经收敛了她的陶醉,冷冷地看向方时轩:“不喜欢。”   “可我记得,子卿从小最喜欢的就是玫瑰。”时轩无视着她的冷淡。   “是吗?我可以改。”   “你还在为临行前的争执生气?你真正应该生气的是宋伯伯,他们确实是针对你多方刁难,这个我也看出来了,可是我没有啊。”   子卿看着时轩,认真地说:“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你这次像是有点故意放水的意思,这次的表现不是你的实力,你想干什么?”   时轩叹口气:“我的小公主,你终于发现我对你的好了吗?我这样讨好你,明眼人都看得出我是在追求你啊。自从爷爷立下遗嘱……”   “别跟我提遗嘱!”子卿狠狠地打断了时轩的话,不提还好,一提到那个让她郁闷的遗嘱,她再次对时轩板起脸,不愿多说一句话。   那份遗嘱的内容是:如果以后方时轩可以娶到夏子卿,那么方时轩可以拥有和子卿一样的持股数。遗嘱内容传出之后,方时轩就开始大方地追求子卿,似乎要搞得人尽皆知。   “你就不能别那么明显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追我,是为了钱!”子卿几乎要无语了,一直以来多少追求她的公子哥,都会对她说:“我爱你,绝不是因为你的钱!”可是他方时轩就恰恰相反,难道他就不懂得稍稍掩饰一下自己的野心吗?   方时轩毫不在意她的怒容,反问着:“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为了钱,追你还是可以的?”   在子卿再次发怒之前,时轩说:“我知道了,保证做个合格的男朋友!”   子卿简直无语:“你想都别想!”   “是谁小时候天天拉着我的衣角,说表哥最帅了,长大以后要嫁给表哥做他的小妻子?”   时轩一句话顿时让子卿红了脸,她的童年是孤单的,没有父母也没有玩伴,只有表哥。摔跤了,表哥会背她回家,做错事了,表哥会陪她受罚……那时的她刁蛮直率,天真无邪。   “那,都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你说这些无不无聊啊!”子卿恼羞成怒地冲着时轩:“如果让我知道你和宋伯伯勾结的那些传言是真的,我一定不会手软,一定会灭了你!”   子卿不再理他,径直地向楼上走去。   时轩表面仍是不经意的轻笑,心中轻叹:“子卿,为何我等到你长大了,你的心里眼里却不再有我了……”   不动声色地跟上子卿,两人一同向爷爷的书房走去。   夏仲元已经年近80,但是保养得好,看起来并不太苍老,只是近两年身体每况日下,气色显得不太好。他一生执念都在帝海的利益之中,亲情友情爱情无一能凌驾其之上。此时见到子卿回来心情很好,除了夸奖和得意之外,又免不了诸多叮嘱。   子卿已经有些疲惫了,但仍是乖乖地站着听他把话说完,从小到大,只有爷爷的话,她是从不敢不听的。直到时轩看不过去,见子卿已是一脸倦意,才帮忙打断了爷爷的长篇大论。   “爷爷,这些教诲明天再说不迟,子卿连日奔波实在是累了,让她先去吃饭休息吧。”   爷爷今日心情大好,也不介意,点头答应:“也是,那你们都去休息吧。我已经吃过了,你们下去吧。”   子卿此时略有感激地瞥了一眼表哥,和他一同转身。就在两人快要离开书房的时候,爷爷又叫住她:“对了,卿儿,过两天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商务宴会,你要跟我们出席。”   子卿顿时头大,她最反感的就是这类宴会,到处是浓妆艳抹的女人,拿着酒杯四处晃悠,简直无聊透顶。   “爷爷,我不能不去吗?”   “不能!而且,这次宴会对你来说很重要,已经有三家的公子提出邀请,请你做舞伴。”   “这,这是变相相亲么?爷爷,我……”   子卿话没说完,爷爷摆摆手,表示此事已没有商量的余地。   餐桌前,只有子卿和时轩,两人都保持着沉默,子卿郁闷着不想说话,时轩也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故意逗她生气。饭没吃完,爷爷的助理罗叔已经站在了餐桌前,他把三张名片放在子卿面前,嘴里恭敬却不容她拒绝地介绍着:“这次邀请小姐做舞伴的三位公子都是名门望族,董事长的意思是让小姐自己挑选一位。这位是……”   罗叔还没说完,已经不用再说下去了。因为他的面前已经出现了一张名片,子卿随手抓了一张伸到他面前:“就是他了。”   罗叔看了一眼,点头:“好的,小姐。您的眼光确实不错,明公子无论家世、能力、外形都是个相当不错的人选,他家的李氏产业……”   再次没有说完,子卿一刻也呆不下去,起身离开了餐桌。   身后,时轩轻轻的摇摇头。 ☆、出逃   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的酒会。   子卿和表哥跟在爷爷的身后走进来,才走两步,就听见子卿“哎哟”一声,一个站立不稳,时轩眼疾手快地一把搀住子卿问:“怎么了?”爷爷也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子卿尴尬地陪笑着:“爷爷,对不起,鞋跟断了。”爷爷不满地瞪她一眼,子卿连忙说:“我马上出去换一双,你们先进去,我一会就来。”   爷爷看了眼苏姐:“搀好小姐,快去快回。”   苏姐点头应着,从时轩手中接过子卿的胳膊,时轩看着子卿离开的背影冷冷一笑,以他对子卿从小的了解,她这下恐怕是一去不回的。   夏氏私家园林,这里有一片很不错的树林,风景如画,因此也常有些拍摄组来这里租借场地。这天,长风正巧在这里拍摄一部电视剧,刚刚拍完一组戏,他这会下场休息,不觉在林中随意地散着步。绕过一棵大槐树时,冷不丁从树后跑来一人,止步不及,两人径直撞了个满怀。长风看着怀中的人儿,仓惶地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两人同时说了句:“是你?”   然而,由不得长风再开口,子卿拉起他继续向前奔跑,长风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得一路跟着她莫名其妙地跑着。   终于,跑到幽静处一个石凳,子卿跑不动了,停下来大口地喘着气。长安平时一直坚持运动,体力自然比较好,这一路奔跑倒也不算什么。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子卿,上次那么冷静干练,这次却是这样惊慌失措地出现。另一个巨大的反差是,上次她穿着一身简约的职业装,而这次她穿着一件华丽礼服短裙,最离谱的是,她居然没有穿鞋,秀气白净的双脚上沾了好些泥土还有些许划伤。   “你这是做什么?什么人在追你?”   子卿继续大口喘着气:“爷爷的人,爷爷拉我去相亲,我跑了。”   简单的一句话,长风大概地明白了,他不由笑着:“这情节我好像在剧本上看到过。”   子卿听出他在笑自己,没好气地回道:“剧本里都是逃婚,我这是逃相亲。本质不一样好么?”   长风点点头:“确实不一样。可是,你干嘛拉上我一起跑啊?他们又不会拉我去相亲。”   “你见过我了,如果把我的行踪告诉他们怎么办?要么跟我一起跑,要么……”子卿做出一副凶凶的样子说,“我就把你灭口!”   这下长风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完,他扶子卿在石凳上坐下,自己掏出手机,拨号。   “喂,小唐,现在去帮我买双女鞋。……别问为什么……尺码是……”长风询问的目光看向子卿,子卿比了个手势,长风了然地点点头:“37码。对了,来的时候带点创可贴和消毒酒精。……还有,鞋子买双舒服一点的,软一点的那种鞋底。”   子卿听着突然感觉到温暖,心中对他的细心有丝丝的迷恋。看到他挂了电话,向她看来,她连忙慌乱地低下头,掩饰着刚才的情绪。   长风并没注意她的表情,玩笑地问:“怎么你就不能有一次正常点的出场方式吗?”   “啊?”子卿想想,的确,上次他是在人群里被自己“绑”来的,而这次,这次自己的这个样子,确实算不上正常吧。子卿理了理跑乱的长发:“上次,我是无意中在窗户看到你被人围着,所以才叫人把你请来的,让你感觉意外了吧。”   长风诚实地点点头:“意外。”   “那你为什么会不带随行的人,一个人跑去那里?”   “我带了小唐。”子卿想起他身边那个戴帽子的小青年,原来他就是小唐。长风接着说:“我是私人外出,不想太张扬的,谁知道会遇上这样的事。”   “你去那个小县城做什么?”   长风想了想,如实地回答她:“我只要有时间,时常会去那里。那里的乡村里有很多留守的孩子,我很想帮助他们。”   长风停了一下:“我特别喜欢春天去那里,那里的桃花开得特别美。”   子卿点点头,她见过那些盛开的桃花。   “媒体好像从来没有报道过这些。”   “因为我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从来没说过,就像是自己生活中的秘密花园,他今天却对这样一个不熟悉的人说起。长风自己也有些不明白。“我不想用这些去搏眼球,那样就失去了做这些事的意义。我这样做只是因为我觉得应该这样做,只是在做一件我觉得我喜欢的,并且能让人快乐的事。”   “下一次,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长风想了想,点点头:“只要你愿意。”   “那我们说定了,不见不散的约定!”   长风转头看着她:“不要说我了,说说你吧。你爷爷为什么逼你去相亲?”   说起这个,子卿的眼中瞬时失去了神采,她想了想:“因为这是我的宿命,不是嫁给那些相亲的人,就是嫁给表哥,我没有权力自己选择。”   这句话让长风觉得好沉重,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子,他不明白她到底在背负些什么。   “表哥?”   “嗯,我叫他表哥,但是没有血缘关系,不是近亲。”   “那么你的父母呢?他们也逼着你相亲?”   子卿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我没有父母。我从来没见过他们。爷爷,虽然会逼我,但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长风再次觉得沉重:“对不起……”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安慰她。幸亏这时,小唐来了,打破了这个沉重的气氛。   小唐依然戴着帽子,他手脚麻利地把东西交给长风之后,长风对他说了几句什么,他就快速离开了,离开时还不时地悄悄回头好奇地打量子卿。   子卿今天穿着一条短裙不方便抬腿,长风很绅士地在她面前蹲下,开始为她上药穿鞋。子卿起初不好意思想要退让,可是长风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抓过她的脚,她只好乖乖地不再乱动。   两人之间一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暧昧。长风蹲在她面前,离她很近,他身上的气息直接钻进她的鼻子里,一种很干净的青草味,子卿分不出是男士香水还是洗发水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的味道,只是觉得这个味道让人觉得很舒服,很安心。长风在专心地为她上药,可是她什么也没做,可以趁着他看不见放心地看着他。他的肩很宽,隐约能看到结实的肌肉的线条,子卿不由得胡思乱想着,这样的肩膀是不是很适合遮风挡雨呢。   事实上,她很快就感受到了这样宽阔的肩膀和怀抱。   长风为她穿好鞋,问她:“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去?我送你回家。”   “现在宴会应该差不多快结束了,我可以回去了,我的车就停在大门口,你不用送我。”   长风看她的脚确实没什么大碍,等会他也还有一场戏要拍。于是点点头:“我送你去车上。”话说完直接把子卿抱了起来,子卿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落入了那个刚才还让她“想入非非”的怀抱。他身上气息更清晰了,舒服的带着青草香味的属于男子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身边,而她的头脑却突然地陷入一片混沌!   稍微清醒一点时,她开始挣扎:“让我下来,我……我自己可以走的。”   “别乱动。”他只说了三个字,就没有了下文,脚下丝毫没有停顿地向大门的方向走着。他只是觉得这个女孩需要更多的保护,而自己突然很想要保护她。   这三个字好像有种魔法,让子卿乖乖地听话。她没再挣扎,却也不敢乱动,手不敢再动一下,只是僵硬地保持最初的姿势。此时,她不仅能感受他的气息,甚至能感觉他的温度和心跳,她觉得心一阵狂跳,脸上也开始变得滚烫。   那天她上车离开前,他问她:“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她想了想:“和爷爷一样,叫我卿儿吧。”   那一晚,子卿失眠了。那天回家之后,少不了挨爷爷一顿狠狠的数落,这个她早有心理准备,然而一边听着爷爷的教训,她却一边忍不住的走神,心里脑子里闪现的全都是长风的样子。她虽然在爷爷面前承认错误并且保证下不为例,但是心里却觉得,长这么大以来,这一次的违逆是最最正确的一次。如果让她重新选择一次,哪怕有再重的惩罚,她也会再一次光着脚向那个树林奔去。   时轩看出子卿有些心不在焉,猜想她或许是累了,一个千金大小姐,光着脚出逃,吃苦受罪是少不了的。他虽然当时就猜到了她想逃跑,可是却并没有在爷爷面前拆穿她,那样的宴会,那样变相的相亲,他从心底里不希望她去。   离开爷爷的书房,子卿草草地吃了几口饭就回房了。欢喜只以为是小姐挨了爷爷骂心情不好,都由着子卿早早地一个人关在房间休息了。   子卿并没有睡下,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满天星辰。房间里轻轻地唱着的依然是长风的歌,听了那么多遍,今天听起来的感觉那么地不一样。听着他的声音,想念着他的人,他的气息,他的怀抱,他的一言一行……子卿突然地想到一个词:失魂落魄。    ☆、探班   这几天A市的天气总是这么好,蓝天白云,让人神清气爽。在这块私家园林的拍摄就快结束了,长风这几天依然会在拍戏闲暇时在这片林中散步,有时也会想起那个叫“卿儿”的女孩。那晚其实长风也没有睡好,这个像谜一样的女孩,灵动的眼睛,还有她身后那些让人不忍探究的家庭背景。   这天,长风刚刚拍完下场,就有一个工作人员过来叫他,对他说:“那边有个小姐在等你。”   长风问:“谁啊?”那人递过一样东西说:“她说你看到这个就知道她是谁。”长风接过来一看,是一粒扣子。他想起那天在绿桃县被人群围堵,后来在子卿的房间里她发现衣袖上的扣子掉了。是她。猜出答案后长风心里竟有些莫名的欣喜。他向着工作人员所指的方向走去。   远处停着一辆白色的车,车边的女孩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长裙,她好像特别适合白色。长长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身后,皮肤如他初见那天一样,在阳光下看起来白皙地泛着光。长风一眼就认出了她,她看到长风过来也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这一次,我的出场方式很正常吧?”子卿说,“我是来探班的,意外吗?”   长风依然点点头:“意外。不过,你的出场方式虽然是正常了,你的‘拜贴’倒是很特别。”长风拿出那粒扣子。   子卿笑笑,没有争辩。她从车里拿出一个食盒递给长风:“饿了吗?我可是有备而来的。”   长风伸手去接食盒,却看见子卿的手上贴着几个创可贴,还有几处红红的像是水泡:“你的手怎么了?”   子卿笑笑:“没什么。你快打开看看嘛,你最爱吃的松子桂鱼。我亲手做的呢,不过我向欢喜认真请教了做法。”   “谁告诉你我爱吃松子桂鱼?”   “在网上查的啊,你们这些明星的喜好不是在网上一搜就能搜到了吗?”子卿看着长风的表情,“难道网上写的不对?”   长风想起来了,有一次有记者问长风最爱吃的食物,小唐随口告诉人家是松子桂鱼。偏偏这个松子桂鱼是一道既考验刀功又考验油炸火候的菜,长风当即明白子卿的手为什么是这个样子,有的伤是刀伤,还有的应该是被油烫到的。心里有些感动,他一边打开食盒,一边说:“哦,不是,我真的很喜欢。”   “真的?”子卿笑颜如花,“那就好,我第一次下厨呢。”   长风点点头:“我知道。”   “啊?”   长风盖上食盒:“我今天的戏拍完了,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这么好的菜一定要配上一瓶红酒,好好品尝才行的。”   这天子卿和长风一起喝了一瓶红酒,也许是红酒的味道真的不错,也许是子卿的心情很好,也许是她的酒量真的太差,一餐饭吃完,子卿已经带着几分醉意。   当晚,长风替子卿开车去了江边。   两人并肩走在江滩上,A市的江景是道很不错的风景线。远处灯火璀璨,近处绿柳成荫,夜幕下的江风吹在身上很惬意,让子卿的酒意散了不少。   长风看着子卿的脸,因为酒意而泛着红,比平时多了几分可爱。他说:“你的酒量够差的,以后少喝。”   子卿说:“平时我的确不大喝酒的,一般都是表哥陪别人喝酒。”子卿看看长风,解释说:“上次跟你说起过他,他叫方时轩。”   长风想起来,子卿说过,她的命运只能嫁给相亲的人,或者是表哥。他问:“你喜欢你的表哥吗?”   子卿被问的有些意外,不解地看着长风。   “上次你说,你会嫁给那些相亲的人,或者是你的表哥。”   子卿想了想:“我和表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在我的心里其实他和亲哥哥是一样的,我对他从来没有特别的情感。如果不是为了家庭的利益被迫着你争我斗的,也许我和表哥可以相处的更和睦些。”   有许多的疑问,长风不是不想问,可是每当触及她的家族问题,长风又会有些犹豫,他看得出对于这些事,子卿是有些刻意回避,不愿意提及的,而他却相信她的隐瞒是绝无恶意的,那么她不说,他也不会问。   “你应该拍过很多爱情戏吧?世人是不是都喜欢剧本里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   长风沉默了片刻:“其实,我也不喜欢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情。我希望我是幸运的,可以在人群里遇见那个我爱的人,刚好,她也爱着我。然后简简单单的相守。”   这番话很耳熟,两人的思绪都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对话,都想起了那首《相守》。   子卿心里回味着,没留意脚下正踩在一块石头上,不由得一滑,立刻摔了下去。   长风想也没想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地阻止着她向下的力道,往自己的怀里一带,子卿就这样在意外中还没有回过神来,就栽倒在长风的怀里。   一时间,两个人都怔住了。长风搂着她单薄的肩背,晚风吹着她一缕缕发丝轻抚过他的脸庞,带着一丝幽香。长风有力的臂膀环着她,那种熟悉的青草的淡淡的香味带着他的体温包围着她。   当两个人回过神来,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下一个反应的时候,只听到旁边路人甲对路人乙说:“你看看别人小两口多恩爱,你看看你!”   “你还不是看别人男朋友长得帅,还在盯着看!”   长风和子卿说不出的尴尬,两人都有些脸红。   路人甲乙还在没完没了。   “我就看了,你敢说你没看美女?”   “你无理取闹吧。”   “你才无理取闹,……别闹别闹,让我仔细看看。”   “还看还看……”   “哎呀,别烦,说认真的,我感觉这帅哥好眼熟啊……”   “真的假的啊?”   “是……李易峰?……不对不对,是谢霆锋……不是,是长风!对对对,长风长风,哈哈,真的是他耶!”   “长风?还真的有点像!”   “真的真的,哈哈,快拍照快拍照啊!”   长风和子卿顾不得多想,转过身撒腿就跑。在路人甲乙狂喜的叫声引来更多的路人之前,他们必须逃离人们的视线。   一路奔跑,两人都跑得气喘吁吁。一直跑到取了车,把车开到僻静的地方停下,两人才舒了口气。   子卿突然笑起来,长安莫名地看着她,跑得如此狼狈还笑得这么开心。   子卿说:“我俩这下扯平了,上次在树林是我害你跟着跑,这次我可是被你连累的。”   长风也有些好笑,却装着生气的口气:“你还说,如果不是你要来江滩散酒气,我能让人追成这样?”   子卿也用这样的口气:“那你怎么不戴帽子和口罩?”   “我戴上帽子和口罩在江边陪美女散步,这样的画面你喜欢啊?”   子卿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这样看来,其实你们做明星的也很无奈。连基本的人身自由都没有,做什么事都要顾及这个顾及那个,难怪有那么多明星连恋爱和结婚都不敢说。”   “是啊,”长风叹了口气,换了严肃的表情继续说,“其实在演艺圈生活很累,还有很多人对我们有偏见,其实,脱下所谓明星的光环,只是一些普通的人,在为自己的梦想努力而已。”   长风突然转过头看着子卿:“既然我这么无奈,那你为什么还要……”   长风停下没有说下去。   “我为什么还要喜欢你?”   子卿不自觉地把长风没说完的话接了下去,当那两个字说出来,两个人都不由得怦然心动。两人深深地看着对方,车内狭小的空间让两人的脸离的很近,甚至能感觉对方的呼吸。子卿惊觉自己竟然说了这样一句话,脸红地低下头去。长风也刻意地把脸转向车的正前方。   片刻的沉默。   长风说:“我在这边的拍摄快要结束了,接下来,我可能会把重点放在唱歌上面,过段时间,会有我的个人演唱会。”   “个人演唱会?”子卿的印象里,长风还没有开过个人演唱会,她惊喜地看着长风。   长风点点头:“是我的第一场个人演唱会。所以,很担心做不好。”   “你会加油的对吗?”   长风笑着点头。   夜幕愈来愈深,周围的一切也更安静,只有晚风还会轻轻吹来,吹进车内,长风发现夜深了。他脱下外套回头,发现子卿刚才还在说着话,这会竟然靠着座椅就这样安然入睡了。她睡着的面容有种出尘的干净,仿佛他内心深处一直找寻的那片净土。长风轻轻地把外套盖在她身上,她依然沉睡着,似乎很喜欢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轻轻地动了动,寻找着一个更舒服的睡姿,最后,她的头终于靠在长风的肩膀上,舒服地睡去了。长风任由她在梦中把自己当成她的枕头,甚至还向她那边轻移了一点,让她靠着更舒服些。   看来她今晚就打算睡在车里了!长风轻笑着摇摇头。随手按开音乐,又是他自己的歌。用没 有被当做枕头的手在车里找了找,除了一张钢琴曲,其他全是他的唱片!      清晨,子卿在车内醒来,也惊醒了没睡着多久的长风。子卿拿出手机,想问问苏姐今天的事务安排,盘算着来不来得及回家收拾一下再去上班。可是一夜未归,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电关机了。只好用长风的手机给苏姐打了个电话,这一个电话,让子卿整晚的好心情彻底跌到了谷底。长风看得出子卿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沉重,他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   子卿惊魂未定地说:“爷爷昏迷入院了。我必须马上赶去医院。” ☆、意外的表白   子卿赶到医院时,时轩、罗叔和苏姐都在,爷爷已经离开急救室转入了病房,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一直昏迷不醒。   子卿焦急地扑向爷爷的病床,见爷爷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不由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 子卿从小没有父母,少有人疼爱,爷爷一把年纪又当爹又当妈把子卿抚养长大,子卿的父亲就是夏仲元的独子,然而英年早逝,夏仲元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腔凄凉的心情无处寄托,自然地都化作了疼爱放在了子卿身上,自小视若掌上明珠,真可谓是顶在头上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只是一点,宠爱集于一身,也是期望集于一身。爷爷早年一心希望儿子继承家业,能把自己一生的心血发扬光大,然而希望落空,也就自然地把满心地期望放在了子卿身上。然而爷孙和父子不同,抚养子卿长大,爷爷年事已高,生怕子卿少时不努力,万一大器晚成,爷爷怕自己等不到把家业传给她的那一天,因此,对子卿严苛之心更胜从前对待自己的儿子。好在子卿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从小到大但凡所学之事无一不是出类拔萃,让爷爷更是满心钟爱。18岁便让她进入公司学习公司事务,20岁便小有成就。   20多年来的相依为命,子卿一直视爷爷为天,此时仿佛觉得天都塌了。但是从小她接受爷爷对她那种坚毅、隐忍地训练方式,又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让内心冷静一些。然后仔细向医生了解了爷爷的病情,自己亲自守护在病床前,只是打发了罗叔和苏姐回公司去处理一些紧急公务。时轩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不受子卿的指令,子卿也一向不过问他的行踪,因此,也不知道他是几时离开的。   下午,罗叔和苏姐相继回来向子卿汇报了一些情况,时轩一直到日落时分才再次出现在医院里。   他静静地站在病床前,一直没有和子卿说话。子卿看见他双眼布满了血丝,想起自己昨晚手机没电了,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时轩找不到自己,他独自为爷爷的事张罗了一夜,看这个神情应该是到现在一直没有休息。   子卿心有愧疚,感激地对时轩说:“谢谢你。”   子卿以为按时轩平时的风格,此时一定会借机故意气她或者是抬杠,可是时轩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以从小一起长大的了解,子卿感觉到他今天有些不对劲,但是她此时一心都在爷爷身上,也没有心情去深究这些。   深夜罗叔再次来医院,换子卿回去休息。子卿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确实也很累了,爷爷昏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自己也不可能不眠不休一直守下去。况且爷爷一病,公司群龙无首,自己明天必须得回公司去处理一些重要的事情,于是对罗叔交待了几句,准备回家。   时轩依然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陪着她离开医院,开车和她一道回家。   进了门上了楼,子卿和往日一样对时轩说了声“晚安”,就独自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然而这次时轩却没有继续沉默,她还没有离开,手腕却被时轩紧紧地攥住。   子卿意外地回头看着他:“你做什么?”   时轩脸上是阴沉的表情,却一扫往日的玩世不恭,认真地问她:“昨晚为什么一夜未归?”   子卿的行动从来不用向表哥汇报,他也算不上是她的家长。而且子卿焦急担忧了一天,本来就已经身心疲惫,此时手腕被抓得生疼,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神经。   子卿不由得抬高了声音:“你放手!”   然而手并没有丝毫地放松,时轩反而向子卿更近了一步,再次发问:“你整晚和谁在一起?”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放手!”子卿用力的挣扎,然而没有用。   “是长风对吗?”时轩紧紧地盯着子卿,迫切地想从她的表情和回答中得到答案。   听到这个名字,子卿愣了愣:“你居然调查我?”   时轩冷笑:“需要调查吗?早晨是他一直把你送到医院的楼下才离开!他是不是整晚和你在一起?”   白天子卿的心思一直在爷爷身上,此时时轩提起,子卿突然想起,早晨长风看自己魂不守舍的样子,不放心她独自开车去医院,所以一直把她送到医院楼下,看着她上楼,才独自离开,而自己一心挂念爷爷的病情只顾着飞奔上楼,居然忘了跟长风道别。更懊恼的是,她没有留下他的手机号,哪怕只是报个平安……   子卿的走神没有继续下去,就被时轩打断了。因为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的心思,时轩陪伴她一起长大,对她是十分的了解,此时看到她听到长风的名字之后这样的走神,不由得被点燃,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被彻底引爆了。他突然冲她吼着:“不许你想他!”   子卿受惊地看着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吓了一跳。时轩没让她从吃惊中缓过来,扯着她的手腕用力把她带进了自己的怀里,双臂死死地环抱着她,不让她逃离,就像抓着即将失去的珍宝。   “不许你想他,不许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你听清楚,夏子卿!我喜欢你,一直一直都喜欢你!……”   子卿彻底地呆住了。继而,她努力地推着时轩,想要挣脱出来,时轩却像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死死地不肯撒手。   子卿又急又恼,她一边大叫着:“表哥!方时轩!你疯了吗?”一边更加用力地踢打着,而时轩倔强地任由着她对自己拳打脚踢着,就是不让子卿逃离自己的掌控。   这样的动静惊动了楼下的欢喜,她睡意朦胧地站在楼下问:“表少爷,小姐,出什么事了?”   欢喜的声音让时轩一时地分神,子卿趁机用力地一推,把时轩狠狠地推开,后退几步,后背直接撞在身后的墙上。疼痛感让时轩寻回了些许的理智,他颓废地跌坐在地上,对着楼下说了句:“走开!”   欢喜听见时轩没好气的声音,吓得一溜烟跑开了。   子卿见时轩冷静下来,不再过来,也累得坐在地上,揉着被时轩抓痛的手腕和胳膊。   时轩远远地坐看着子卿,自嘲地笑笑,说:“夏子卿,你不是一向很清高吗?多少豪门公子不是从来都入不了你的眼吗?你这是怎么了?长风有哪里好,就让你单单对他动了心!”   子卿冷冷地回答:“你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我喜欢他,他在我心里就是这世上最好的。”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地剑插在时轩的心上,疼得让他难以呼吸。他当然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在他的心里一直以来子卿就是最好最特别的存在。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喜欢子卿的,当他第一次见到子卿时,她还是个婴儿,他也只是一个才三岁的孩子。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从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那时她只是他的妹妹,他疼爱她,保护她,也看着她“表哥表哥”地叫着自己。那时她看自己就像是一个崇拜的英雄,那时她总是毫不吝惜对他的夸奖,总是会仰着玉雪可爱的小脸对他说:“表哥,你好帅哦。”他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公主,看着她长大,一天比一天更美丽、更能干。守护她,不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心中不可更改的执念。然而渐渐地,他终于明白,子卿天生就是个公主,而他,却并不是王子。在爷爷的心里,子卿才是这帝海王国的唯一继承者,而他,只有十倍的努力才能被人看见和认可。这些努力在子卿的眼里,是对于权力的争斗,而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用力捂着自己的胸口,感觉那里在滴着血。他强力地压抑着心痛,脸上恢复了以往那种玩世不恭的笑。他笑着对子卿说:“爷爷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谁都可以,但是演艺圈的人绝对不行!你恰恰就踩中了爷爷最大的禁忌!”   “为什么?”子卿疑惑地问。如果说因为家族利益爷爷希望自己选择政治婚姻,这个她并不意外,可是听时轩的语气,演艺圈的人似乎有什么特别让爷爷反感的地方,这点子卿从没听爷爷说起过。   时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缓缓地站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当房门在自己背后关上的那一刻,时轩无力地靠在门上,闭上眼,竟是两滴冰冷的泪从眼中滑落……      次日,子卿来到公司,像往常一样跟苏姐核对了当天行程,又处理了一些日常事务。末了,苏姐递来一份资料,对子卿说:“方总今天一早就去G市出差了,临行前他把这个交给我,说一定要让您过目。”   “这是什么?”   “方总说董事长住院时间一长,公司可能会出现一些异动,这是他梳理之后列出的一些容易出现衔接和资金问题的项目,请您务必注意监控。”   子卿仔细看了一遍,不得不对表哥生出些佩服。当初,爷爷在年轻时创建了帝海,宋复等人就是和爷爷一起打江山的功臣原老。帝海创建之初发展十分艰难,许多合伙人都中途离开,留到最后的已无几人,宋复便是最重要的一个。后来帝海壮大,根基稳固,宋复便一直留在集团担任重要职务,并且是重要的持股人。所谓创业难,守业更难。创业时为了共同利益,大家都算是齐心协力的,但是一旦功成,各自的小算盘就打了起来,宋复不满足自己在公司的地位,一直暗暗培植人手,扩充势力。尤其是子卿的父亲去逝后,夏家后继无人,宋复很有些蠢蠢欲动,只是由于爷爷股权的绝对优势,并且掌控公司一直没出过什么差错,而这些年方时轩和夏子卿快速成长,开始管理公司,宋复也一直没敢有大的动作。爷爷还在的时候公司内部就不□□分,现在爷爷病倒,争权的暗流必然会更加明显。而有些见风使舵的外部因素也会趁机试探虚实,此时如果自己不能掌控全局,保持公司各项业务的正常运转,那么那些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势力就算是不亲自出手,只是隔岸观火,也会让子卿失去对帝海的控制权。   爷爷出事后子卿一直心系爷爷的安危,一时还没有想得这么长远,而表哥不仅想到了,而且已经迅速地做出了应对的计划。子卿想起昨天表哥一直不在医院,傍晚出现在病房时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明白了他昨天一直在忙些什么,否则也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做出这样一份详细的资料。资料上有几项他用笔做出了标记,这几项都是和G市相关的项目,想来这应该是他去G市出差的目的了。   子卿放下资料问:“表哥有没有说几时回来?”   “这个他没有交待。”   子卿点点头:“我知道了。”   正如时轩预料的那样,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对子卿而言算得上是任职以来的最大考验,种种的意外和人为让她疲于奔命。时轩这次的出差时间很长,有时也会传回一些工作进展,子卿看得出他面对的也是一些艰苦卓绝的谈判,有时她心里会在想,表哥这次这么长时间的离开,是否也是因为那晚那场意外的表白,让他真的在短时间内不愿意面对自己。而公司以宋复为首的另一股势力这次也充分表现出了两面三刀的嘴脸,当面时会以长辈的身份“亲切”地询问子卿面临的难题需要什么帮助,也会时常派人到医院“关心”夏仲元的病况,甚至还会叮嘱子卿要注意身体,而背着的时候大有推波助澜或者隔岸观火的意思,只是他一向狡猾,狐狸尾巴从来不会留下任何把柄,子卿无奈之下也只能见招拆招、逢场作戏。   然而,爷爷的病情虽然请了国内名医治疗,一直不见起色,日子一天天过去,子卿的心也快要沉到谷底,她真的不知道爷爷会不会从此长睡不醒。   如果没有这段日子,子卿不知道自己可以承受如此之多。没有爷爷、没有表哥、也没有长风,她就这样孤独地战斗着,除了身体的疲惫,她更害怕的,是面对内心的绝望,她苦苦地支撑着,觉得自己每天生活的像个砣螺,身不由己的拼命旋转着。每天下午她会去医院陪爷爷,晚上等罗叔来了之后再回公司加班。有几度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支撑下去了,可是想想爷爷从小对她的训练,家族的利益绝不能在她的手上有任何的损失,否则她有何颜面等到爷爷醒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关于长风的记忆仿佛成了一场奢侈的梦,而思念总是在脆弱的时候悄悄泛滥…… ☆、明公子   子卿曾经派人去私家园林看过,长风早已不在那里了。子卿记得长风那时曾告诉过她,即将结束此地的拍摄,只是她有些不死心。后来她看到了一些关于长风离开A市在别的城市录制节目和接受采访的消息,终于相信在那片树林再也找不到他。其实,以帝海集团的人脉和势力,如果她真的非要找到他所在的公司找到他的联系方式,也不是一定不可能,只是这样的兴师动众,让她觉得有些师出无名。自己究竟算是他的什么人呢?在事业上果敢的女人面对感情,特别是面对自己最在意的那个人时往往变得敏感又脆弱,变得患得患失起来。何况,她的处境容不得她过多地去纠结这些儿女情长的问题,在这个对企业控制权最为关键的时期,她只能以大局为重,亦或者,她是在用工作的忙碌去麻痹自己因为思念而疼痛的心。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宋复似乎开始有些按捺不住了,而此时卡在子卿面前的难题是绿桃度假项目的资金问题,急需确定新的合作伙伴。之前很有意向的几家公司都跟约好了一样,突然退避三舍,而项目是否叫停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这几天连日的加班,子卿面对一筹莫展的境地头痛欲裂。她甚至已经开始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项目被迫中断,如果引起集团内部争权,如果宋复开始“逼宫”,如果到了最后摊牌的时候,她该如何去应对……   然而,也许真的应了那句话:天无绝人之路。   这天,子卿正因为头晕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苏姐走了进来,面带喜色地对子卿说:“小姐,昌华集团发来了回复,约您明天见面。”   昌华集团也是A市非常有实力的一家家庭式企业,自从原任董事长李昌华离任之后,由他的独子继任,继任几年来,把企业经营的蒸蒸日上,大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势。而关于昌华少掌门少年出英雄的种种事迹在A市商界也是被人津津乐道。   昌华的总部就座落在A市最繁华的城区,办公大楼高大气派,像是在向世人展示着它快速崛起的风采。   当子卿到来的时候,昌华现任董事长,年轻的集团掌门人即刻起身迎接。他看起来比子卿要年长几岁,显得更加成熟稳重。一身深色西服,整洁考究,举手投足之间,除了商场的老练,更多出几分儒雅风范。他笑着伸出手来:“夏小姐你好!我是李嘉明。”   子卿也礼节性地和他握了手,听到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见夏小姐一面不容易,想请夏小姐做一回舞伴更难啊。”   子卿顿时僵住了。舞伴……明公子……李嘉明……!子卿想起那日她随手抓了一张名片来搪塞罗叔,当时罗叔似乎说到了明公子,李氏产业……这些事串在一起,她豁然明白了李嘉明话里的意思,那日罗叔口中的明公子,就是昌华集团的李嘉明,年少有为,商界人称“明公子”。当时自己一心抵触相亲这件事,根本没有仔细地看清楚名片,由于自己的任性,把李嘉明放了鸽子,那样隆重的宴会,舞伴一到场就溜走了,不知道有没有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子卿连忙道歉:“原来你就是久仰大名的明公子,上次的事实在是……”   李嘉明轻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开个玩笑,不必放在心上。”眼神中看起来,并没有恼怒的神情,倒似有几分温润如玉。说完他做了个动作示意大家入座,切入正题。   子卿见他神色正常,的确不像是记恨在心的样子,也收敛心神,言归正传。   商谈开始之后,子卿逐渐领教了传说中的明公子的确是名不虚传。他头脑清晰,思维缜密,对会谈内容想必也是事前做过许多准备,各项数据了然于胸,对于双方各项合作条款的把握上,他对于合理的商业利益都尽在计算之中,同时又留有余地,不失大将之风。   子卿暗暗想,他的能力应当不在表哥方时轩之下,只是两人行事风格很不一样,一个儒雅中露着锋芒,一个玩世不恭里有点难以捉摸。如果,他日此人不是合作伙伴,而是商场对手,倒真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这次会谈比预计结束的要快,嘉明和子卿都算得上是商界精英,做事也都十分地干练果断,加上又都是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双方很快达成一致。   李嘉明亲自送子卿下楼。进出电梯,他都显得十分的绅士有礼,这倒让子卿虽然对他心怀一些愧疚却又不好贸然提起。   到了楼下,子卿说:“不用送了,这次的会谈很愉快,谢谢!”   “你太客气了,在商言商,双赢的合作我为什么要拒之门外呢。”嘉明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听说夏董病了,我一直无暇前往探望,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您的好意心领了。”   “上次宴会上一聚,夏董事长还是神采奕奕……”嘉明见子卿神情变得有些黯然,没有把话说下去,“这段时间想必夏小姐度日如年吧。”   子卿勉力地笑了笑:“谢谢关心。上次宴会的事……,我还是要郑重向你道歉,是我考虑不周。”   嘉明看着子卿:“朋友结交不在早晚,上次无缘与夏小姐结交,其实我一直深感遗憾。如果你一定要道歉的话……明天可否赏光来府上吃个便饭?”   “这……”   见子卿有些犹豫,嘉明补充了一句:“明天是我的生日,请务必赏脸。”   子卿还能说些什么呢,上次的事自己无理在先,这次合作他又算得上是雪中送碳,再拒绝的话未免有些不尽人情了。   子卿只得笑着点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其实连日来,子卿一直感觉身体不适,高压之下一面熬夜工作一面又劳心劳神,本想等这次会谈结束休息一下,可是又答应了明公子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子卿向来不喜欢这些逢场作戏、费心应酬的场合,又与明公子并不熟识,于是让苏姐去代为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免不了要去李家走一趟。   次日,子卿也无心刻意打扮,只随意找了一件礼服穿上,蛾眉淡扫。可是子卿天生丽质,随意打扮之下走出门来便已是光采照人,只是脸色略显苍白,而这几分病态却无端凭添出几分慵懒之态,惹人怜爱。嘉明早早地就来接子卿,当他看见子卿的样子,忍不住俊眸一黯。   其实,虽然子卿不认识他,他却早就知道帝海集团夏氏千金夏子卿了。子卿和他一样,年纪轻轻就开始在商界打拼,对她的事,他其实也是早有耳闻的,只是一开始他对于这些传说并没太放在心上,商界不乏女强人,也不缺少传奇故事。直到有一天,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见到了夏子卿,那一眼,只觉得惊鸿一瞥,她不像那些传说中的女强人或者千金大小姐,她身上有种温婉干净的气质,回眸间,就竟然让他有些心动。后来打听之下才知道,她就是夏子卿。这样才有了后来邀请子卿做舞伴的事,子卿当时选中他是随手乱抓的,而他却是向往已久的。   子卿把准备好的礼物交给他,同时说:“生日快乐!”   嘉明成熟的微笑中多了几分欢喜。   嘉明口中的“便饭”和现实情况实在是大不相符,李府这天可谓是宾朋满座。昌华集团业务范围很广,其中还有一部分涉及文化产业,因此这日来的除了商界名流,还有些文化宣传行业的人士。   子卿原本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然而既然答应了李嘉明,只能硬着头皮,只当是完成一个任务。嘉明也似乎洞察了她的心思,不想她过于拘谨,并没有刻意向大家介绍子卿,只是在招呼宾朋之暇也过来陪子卿说说话,这让子卿放松不少,省了不少应酬的功夫,也不至于太过打眼。   吃完饭,大家并没有急着散席,而是三三两两地攀谈着吃着点心。子卿有些无聊,放眼望去,庭院里阳光很好,还有精心栽种的花花草草,阳光下开得分外妖娆。子卿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陌上花开时那一片片的桃花,也是这样的阳光,也是开得这样妖娆。不自觉地向外走去,阳光让人有些眩晕,前面竟有个阳光琴房。   琴房四面和顶都是白色木框镶嵌着玻璃的,玻璃墙面上垂着几幅白色带流苏的帘子,周围有些藤蔓和吊兰之类的植物,看起来非常清新别致。传说李家祖上原本是书本网,看来倒有几分可信。   子卿走进去,房内一台平台式黑色钢琴,漆面光亮平整。子卿伸手在高间区抚过,声音清脆明亮,真是台不错的钢琴。坐下来试了试,一时有些忘情,认真地弹奏起来。子卿从小接受贵族训练,钢琴自是不可忽视的必修课,近年来忙于公司的事务,练习的时间倒是很少,手法有些生疏。然而她自身乐感极好,弹弄几下很快就找回了感觉,不自觉中,流畅的一曲从她指下淌出。 ☆、重逢   子卿只顾自己安心地弹着琴,全然没想到琴声已经吸引了一些宾客向这边张望。嘉明也听到了琴声,优美而浪漫的旋律,却带着无尽的忧思……他也有些好奇,他知道琴房的位置,首先走了过来。   当他走近琴房,便透过琴房的玻璃看见了弹琴的子卿,阳光下,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面喧闹的世界仿佛竟与她半点没有关系,那样遗世而独立。   嘉明一边听着一边慢慢走过去,直到站在子卿的身后停下。子卿看到了走过来的嘉明,却没想到他突然在她身后弯下腰。他把手放在琴键上,一时间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身下,一股成熟的气息向她袭来。   子卿有些惊慌,正要停手,却发现他并没有管她,而是自顾地找着旋律和节奏,开始加入到她的旋律中来,他是在跟她合奏。   子卿也只得不动声色,继续弹奏着。两人初次合奏,但好在都是钢琴高手,嘉明也总是刻意地迁就着子卿的节奏,配合着她的旋律。   一曲终了,两人同时停下手。子卿起身站立:“不好意思,未经你允许动了你的钢琴。”   “柴科夫斯基的《天鹅湖》。”嘉明笑着说,“我很喜欢这首曲子。并且,我也很喜欢那个关于天鹅湖的童话。”   “早听说明少家学渊博,没想到琴也弹得很好。”   嘉明静静地看着子卿:“童话里的王子最终和他的天鹅公主幸福相守了,这不是个美好的结局吗?为什么子卿弹起来,感觉那么忧伤?”   幸福相守……子卿恍惚中想起曾经自己对长风说:“我愿意守到一个值得相守的男人爱上我,也不愿意承受分离。相守至少有相爱的希望,而分离只能是永远的悲剧。”   又想起长风曾对自己说过:“我希望我是幸运的,可以在人群里遇见那个我爱的人,刚好,她也爱着我。然后简简单单的相守。”   一转念触发的回忆,让子卿觉得心痛,她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李总……我……”   “子卿,以后,我们直接称呼名字吧,你叫我嘉明好了,不要叫什么明少,或者李总。”   子卿浅浅地笑笑,未置可否。   走出琴房,外面的院中已经站了一些听琴而来的宾客,有一些已经鼓起掌来,也有的向嘉明说着各种夸奖或者恭维的话。   子卿抬眼看去,当她看清面前不远处那个面容时,她顿时僵住了!竟然会是长风!   原来他已经回A市了!   他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在阳光下,如她多少次的梦境一样。子卿多少次设想过她与长风重逢时的场景,或是在柳树下,或是在江岸边,也是这样明媚的阳光……然而,长风的脸上却并没有她设想中那种云淡风清的浅笑,在他的脸上流露的是她并不熟悉的冷淡,他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紧接着,子卿看到了他身边站着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孩,她就紧紧地跟在长风身边,样子小鸟依人,她明亮的眸子此时也正在打量着自己。   之前的眩晕感再次猛烈地袭来,带着些心痛的感觉,让子卿一阵恍惚。嘉明搂住她的肩,轻声地问:“你没事吗?”   子卿茫然地摇头。   再次抬头,她看见长风就这样转身离开了,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冷漠,头也没回的走了,他身边地女孩也紧跟着他离去。   明媚的阳光下,她仿佛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嘉明在身边说:“你是不是不舒服,看来你真的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我送你回家。”   “不必了,今天是你生日,你离开不合适。”   “别说了,走吧。”嘉明扶着子卿就走。   子卿不想再说话,只是点点头。   车上,子卿无力地靠在座椅上,她不明白,自己满心期待的重逢为什么会是今天这样,没有一句话,甚至连招呼也没打他就走了。难道他已经忘了自己,命运不过是跟自己开了个玩笑,在她面前转了个弯,便离她而去了。尽管难过,但她并不想在并不熟识的嘉明面前显得太过失常,只能尽力地掩饰自己混乱的情绪。   嘉明顾及子卿的身体,把车开得格外平稳。   他再次看了看子卿,还是忍不住关心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其实,我觉得我们很像。都是为家族的利益活着,都是背负着压力长大。还有,不能随心所欲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包括婚姻。”嘉明叹了口气,接着说,“我知道你爷爷病了以后你一定很辛苦,压力很大。我没想到会这样,原本只是想让你出来散散心,还有,还有很想能和你成为朋友。”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让你扫兴了。”   “别这样说,其实,比起和一大群人在一起,我更愿意和你单独在一起。”   “李总……”子卿看见嘉明突然地转头有意地看了她一眼,当即明白过来,“哦,嘉明……其实我……”   “子卿,像我们这样的人,婚姻从来是没有自由的,如果能在合适的范围里恰巧遇到自己中意的那个人,该是多幸运的事。”嘉明停了一下,最后像是做决定似地对子卿说:“我们,先从朋友做起吧。”   子卿此时心里好累,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任何事:“抱歉,我们,只是朋友。”   嘉明无奈地轻笑:“你还真是急着拒绝我。”   他不再说话,专心地开着车。   子卿也闭上眼,一直到他把车开到夏府大门前。   子卿原本这几天就身体不适,时常感觉眩晕,加上刚才一阵伤心伤神,压抑了几天的病势像是突然爆发了。子卿一路都是强撑着心神,眼看着到了家,反而觉得难以支撑。   嘉明先下了车,子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原来是明公子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呢。”是表哥的声音。   时轩今天刚下飞机,回家不见子卿,起先以为她在公司,后来才听欢喜说有一位明公子来接子卿去参加生日宴。时轩知道子卿和李嘉明并没什么私交,不然就不会有上次出逃的事,何况子卿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今天居然肯答应他,心中觉得有些不放心,又不好贸然去李家接她,所以便在府前等候。   嘉明说:“方总,幸会!”说完赶着过来为子卿打开车门。   子卿走下车,又是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嘉明连忙抓住她的手腕扶住她,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没等子卿说话,另一只手也抓住子卿的手腕,把她带离了嘉明。子卿恍惚地看见了表哥的脸,似乎比出差前更见清瘦,此时他看着她,脸上有紧张的神情。   她听见嘉明的声音:“子卿身体不适,我送她回来。”   表哥的声音:“到了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给明公子添麻烦了,恕不远送。”   “也好,那么,明天我再打电话问候。”   “不必了。”   此时,子卿再也不能支撑,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倒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模糊地听到两人在叫着她的名字,子卿用尽最后的力气轻轻地说了一句话:“表哥,带我回家……”      接下来的两天,子卿都在昏睡之中。医生来过,也只说了些劳累过度、身体虚弱、偶感风寒之类的话。然而,子卿就是发着烧,一直昏睡着,在梦中,她常常见到长风冷漠转身的样子,梦见他身边的女孩指着自己娇笑着问他:“她是谁?”长风冷冷地回答:“是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然后就是他远行的背影。   时轩时常会守在她的床前,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同样苍白的嘴唇和面容。偶尔他会从子卿的嘴中听到一个微弱的名字:长风。   时轩悲伤而又无可奈何,这么久的远离,他希望自己可以轻松放下或者坦然面对,可是当他回来再次面对着子卿,那颗心又无可救药地回到从前的轨道,亦或者它从来就没有偏离过。从小到大一点一滴积累的爱,或许早已经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吧。   两天后,子卿终于下床了。她静静地坐在窗前喝着牛奶,吃着面包,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照着她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显得更加苍白。   这时苏姐来了。这是她病后第一次见到她。   苏姐没有向以往那样对子卿详细汇报公司的事,只是拣重要的说了几句。这是时轩跟她交待过的,在子卿养病期间让她少操些心,反正目前公司大局稍定,一些具体的事又有时轩来打点。   子卿心领神会,也没有细问。   就在苏姐准备离开的时候,她迟疑着对子卿说:“小姐,之前长风来过电话找您。后来您病了,我一直没机会告诉您。”   子卿有些意外:“他说了什么?”   “这个倒没有,只是问候了一下。”   “知道了。”没有更多失望,子卿转过脸去。苏姐默默地离开了。   如果这个电话在三天前知道,自己该会有多欢喜呢? ☆、旧相片的疑惑   自从医院一别,长风便失去了子卿所有的音讯。前几次的相逢,要么是命运使然,要么是子卿主动来找他,当子卿失去了所有的消息,这个人就像从不曾在他的世界里出现过一样。长风何尝不曾坐立难安,何尝不曾独自在夜里回忆关于子卿的种种。然而他对她知道的太少了,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他有时甚至会怀疑她是否只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已。离开A市的那段时间,他也试图用工作和新的环境让自己忘记那个梦,或者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普通的朋友,那样心就不会那么难受。   某日,他还是听小唐神秘地说起上次在树林中见到的那个女孩,并且在电脑上找出一条新闻给他看,他才真正认识了“卿儿”。——帝海集团董事长病重住院,孙女夏子卿力挽狂澜,在诸多阻力中杀出重围,顺利接掌集团大权……那篇报道之后,他又着意地搜索了许多关于子卿的背景、家庭和帝海的资料,他那么想真正地了解她,而了解之后他想明白了许多从前的疑惑,比如,她为什么会背负着那么沉重的家族使命,她为什么可以在夏家的私家园林中来去自如,她为什么说她的婚姻从来由不得自己……同时,他也真正的理解了为什么子卿不愿意在他面前提起关于她的背景,因为,那无疑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一条鸿沟……   又某日,他在回忆中搜索到一丝光亮,他想起夏仲元病重那日,子卿曾用他的手机给苏姐打过一个电话,那个号码一直在他的手机记录中,而在他们初遇的那次,他曾经和苏姐有过一面之缘。   他曾经许多次犹豫着要不要打那个电话,最终他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心。然而,他不知道时过境迁,自己对于子卿到底算是什么,所以只是在电话里问候了一声。本来猜想着子卿会不会给自己回电话,可是就在那天,他在被朋友硬拉去的一个生日聚会上,居然意外地见到了子卿。那天,是他回A市后不久,本来正和几个来A市录节目的朋友聊天,就有一人说,明公子生日,不如去混混时光。那人是有一次在工作时和明公子结交的,但长风和明公子并不熟识,本来是不想去的,朋友见他郁郁寡欢的样子,硬是拉着他去散心,便和朋友的妹妹三人一同去了,他们是临时决定去的,因此到的很迟。   更意外的是,他不仅仅见到了子卿,还看见她和明公子那样亲昵的合奏,后来又看见他那样亲昵地搂着她的肩……那时,他的脑子是一片混乱的,他很想知道,是女人的心说变就变,还是说她和她的爷爷一样,为了家族的利益,甘心选择一场以利益为前提的婚姻。   如果当时他不是那样绝决地离开,他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会不会当场失控……   那日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子卿,子卿也终究没有给他回电话。      子卿的病渐好,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病,子卿很快开始恢复工作,只是在刚开始几天仍会觉得体力不继,便会在下午早些回家休息。   这日回到家,经过爷爷的书房,突然感觉家里空荡荡的,想起爷爷从前坐在书房和自己侃侃而谈的样子,一时竟有些伤感。   子卿推门走进去,书房一切陈设如旧,家里也有人每天照例来打扫,桌面还是一尘不染的。子卿走到书柜前,随意地翻了几本书,感觉有些无趣。正想离开时,看见书柜最里面一个小柜门,也不知道放着些什么。好奇地打开,原来不过是几本旧影集。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用电子相册了,爷爷这样年纪的人才喜欢保存这些古老的东西。相册看起来就有些旧了,子卿找了几本翻开来看,里面的相片看起来也很旧,有的已经泛黄了。在相片上有爷爷,有早年过世的奶奶,有些大约是爷爷的朋友们,还有婴儿时的子卿……相片最多的应该是子卿的父亲,也就是夏仲元的独子夏靖南,从他小时候一直到长大,每个阶段的相片都有。夏靖南看起来风度翩翩,气宇不凡。子卿从小对父亲没有印象,爷爷也从不许她提起自己的父母,子卿猜想爷爷是因为过于伤心,毕竟老年丧子,悲伤可想而知。后来家中做事的阿姨司机也相继更换,再无人知道当年的事情,罗叔当然知道,可是他的嘴最是密不透风的。   子卿看着旧相片,不由得心潮起伏。然而,慢慢地,她心中涌出一个疑问……   当子卿下楼的时候,表哥已经回来了,他今天似乎回来的比平时更早些,他坐在沙发上翻着报纸杂志,欢喜正在准备晚餐。   子卿也坐下看看表哥,心里在盘算着怎样开口询问。   她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额……表哥……那个,你是比我大几岁的对吧?”   时轩把目光从报纸上转向子卿,问:“脑子烧坏了?”   子卿撇撇嘴,不如照实问好了:“我刚才进了爷爷的书房……”   “哦。”时轩自顾地看着报纸。   “表哥,你知道,为什么家里没有我妈妈的照片?一张都没有。你见过我妈妈吗?”   时轩放下了报纸,有些意外地看看子卿,马上又恢复了他原有的语气:“拜托你大小姐,你的婴儿时期,我也还连裤子都不会穿呢,我哪记得这些事啊?再说了,我天天都会见到不同的美女,怎么会记得几十年前的人。”   子卿丢给他一个大白眼,就知道表哥是这个样子,嘴里就难得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时欢喜来叫吃饭了。时轩连忙站起来喊着子卿:“走走走,吃饭去。我看啊,你就是肚子饿得产生幻觉了,所以一天到晚胡思乱想。”说着,时轩绅士地为子卿摆好了餐椅,做了个请入座的动作。   子卿在桌前坐下,心里还在想着,既然表哥这里什么也问不出来,爷爷又病着,是不是只能去问罗叔了呢?可是罗叔向来和爷爷一个鼻孔出气,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告诉自己……   正想着,时轩说了一句:“子卿,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去问爷爷,罗叔也不行。”   子卿看向表哥,他却已经开始津津有味地喝起汤来,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说,可是子卿又觉得事实并不是那样。   两人正吃着饭,欢喜过来说,明公子派了人过来,送来一些水果。   自从子卿病了,这些日子以来,明公子时常会派人送一些水果和鲜花过来。子卿想了想,对欢喜说:“你去跟来的人说,就说是我的意思,病已经好了,请明公子不必再多费心了。另外,深知明公子平时事务繁忙,不敢更添麻烦。代我谢谢他的好意。”   欢喜答应着去了。   旁边时轩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的神情。   子卿在想,明公子那样聪明的人,听了这些话,当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吧!      世界归于平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所有人在最初的轨迹上孤独地前行,长风还是那样唱歌拍戏,子卿又开始像从前一样公司、医院、回家,时轩也继续像以前一样,和子卿抬杠,故意惹她和自己斗嘴。   唯一不同的只是,子卿不再听长风的歌,准确的说,是不敢去听,她把自己隔绝在一个没有他的世界里,让自己可以假装平静地去生活…… ☆、擦肩而过   这天,子卿像往常一样走进办公室,不一会儿就有苏姐进来,为她核对当天的工作行程,另外汇报了几件比较重要的事情,还有一些文件留下等候她签字。   其中,苏姐提到一件事情,引起子卿一些兴趣,绿桃县的度假村宣传广告开拍,问她派谁前往拍摄现场看看。   子卿想起绿桃县的桃花,上次去的时候是春天,桃花盛开的季节,而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桃花自然是看不到了,故人也不见,心中突然有些伤感。可她还是对苏姐说:“还是我去一趟吧。待会你把广告策划案和一些相关资料送过来,我先看看。”   苏姐答应着去了。过了一会,苏姐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把广告的相关资料准备齐全,放在子卿的桌上,见子卿正忙,说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子卿忙完手上的工作,开始翻阅苏姐送来的资料,广告拍摄邀请了两位明星,女星是刚刚蹿红的影视明星于贝贝,男星是,——竟然是长风!邀请他的理由是,其清新脱俗的演唱风格和自然亲切的影视作品形象和度假村的理念非常吻合,并且他的粉丝群体也和度假村的主要消费人群有较大的重合度。理由倒的确是很充分,子卿的内心里也觉得,对于度假村的宣传定位而言,长风确实是这个广告的不二人选。子卿心中轻叹,不知道是公司里哪个的提议,倒真是个人才!   然而,子卿想到自己即将前往绿桃县看长风拍广告,心里竟有些许的忐忑。真的要去吗?见了面会怎样?子卿又想起长风那日冷漠的表情,每每想到心都会刺痛。不去吗?再把苏姐叫回来,对她说自己变卦了,再从公司另外派个人去看看?子卿嗤笑着问自己:夏子卿,你几时变得这么怂了?      宣传广告如期开拍,子卿也按照工作行程安排的时间前往绿桃县。一路上旧识的风景,子卿想起上一次开车走在这条路上时那份意气风发的心境,手指不自觉地去按音乐的开关,触碰到按键的时候,她还是再次放开了手。   子卿赶到拍摄现场的时候,导演、工作人员和几台机器都已经就位了,长风和于贝贝刚刚定妆完毕。广告公司的负责人见子卿到来,好一阵寒暄,大致地为她介绍了一些拍摄相关的事务,接着就开始为她介绍工作人员和演员。各部分工作人员都是广告公司的熟练工,他们依次停下手上的活,随着负责人的介绍向子卿点头问好,子卿也礼貌地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   于贝贝是个长相清秀、身材高挑的演员,不仅人长得好,嘴也很甜。她在演艺圈出道资历尚浅,但是最近随着她的一部电视剧热播,人气飙升,拥有了大批的粉丝。她在长风和子卿面前表现得十分谦虚,想来她能够快速蹿红除了凭借姣好的长相和不错的演技,为人乖巧也是个重要的原因。此时她除了和子卿寒暄着,还不停地对帝海的实力表示敬佩和赞赏,还询问着几时度假村正式开放,她一定要来捧场。子卿也客气地一一回应着她。   负责人介绍了长风给子卿认识。长风看到经济公司为他接下的这个广告录制是帝海集团的时候,心中也是有些意外的,但是想想也只不过是工作,不一定就会碰见子卿,何况广告拍摄比起拍电视剧来,也不过就是几天的事,因此什么也没说就接下了。   子卿看向长风,他此时也看着她,脸上带着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职业式的微笑,旁人看起来亲切而礼貌,而在子卿看来那仿佛是隔在两人之间一道坚硬的墙。子卿也保持镇定地朝他微笑,两人还点到为止地握了握手。而长风就没有于贝贝那样多话了,和子卿打完招呼,他开始做自己的事,不再多说。   子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旁观着广告拍摄。这家广告公司在业内很有名气,而他们此次为帝海拍摄广告也表现得非常专业,方方面面让子卿看来都十分的放心。广告拍摄在前面几组镜头完成得很顺利,长风和于贝贝也都非常专业并且上境。子卿不是专业人士,她一直保持安静地充当一个旁观者,不去干涉他们的拍摄。下面一场是长风走出来去牵于贝贝的手,再说几句词,然后两人一起向前走去,最后在度假村大门前定格。照说这场戏没什么难度,对于两个专业演员来说都不成问题,但是长风此时却表现得有些不在状态,要么牵手的时候走神了,要么是忘了词,要么是表情完全不到位……NG数次之后,这场才算过关。   子卿站起身对负责人说:“不如今天先拍到这吧,大家一路赶来想必都有些累了。而且天也阴了,拍出来的镜头也不好看。休息半天,明天再拍吧。”   听子卿这样说,大家乐得休息。长风心里明白,子卿这样做是看到自己的状态不好,想着要不要过去说声谢谢,又见子卿身边人员众多,想想还是和大家一起转身离开。   子卿远远地隔着人群,看着长风离开的背影……   中饭后天完全阴了下来,房间里感觉有些闷,子卿走出门去,缓缓而行,不知道走了多远,前面有条河,河水清亮,沿着河岸种着一排树木,秋天里挂满黄叶,河边的草也黄了,衬着阴阴的天,多出许多凄凉的感觉。子卿自小学习中西文化,对诗词歌赋也是无一不通,此时应景不由得想起曹雪芹写的诗来:   秋花惨淡秋草黄,   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   那堪风雨助凄凉!   继续前行,却看见前面迎着风沿着河岸走来一人,正是长风。   他也是缓缓而行,脸上看不出表情。   这是梦吗?   子卿呆呆地站着,看着他越来越近……   那一段距离,他像是走了一个世纪……   当他终于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时,他离她那么的近,她恍惚间似乎又闻到那种淡淡的草香,那种让她迷恋的气息,好像有种磁场在吸引着她为他转身,然而,她没有……   在他与她擦肩时,他曾有多少个念头,想去牵住她的手,然而手伸出,又再落空着收回,最终握成拳,继续走过…… ☆、遇险   这个时节,绿桃县的天气有些阴晴不定,第二天的上午出了太阳,拍摄继续进行。可是到了中午,天气又再度阴沉了下来,于是像前一天一样,大家收工。   子卿吃过中饭没再往河边去,她想起从前长风说绿桃县的一些村庄里非常艰苦,还有一些留守的孩子,那时她就想和他一起去看看,却一直没有机会,择日不如撞日吧,她想着便开车向着大山深处的村庄而去。   一路开着,地域愈见偏僻,渐渐地直走到一片深山旷野。远处是静立的大山,近处有几块田地、简陋的房屋,屋前有几只鸡鸭和几个孩子在玩耍,不远处还有一间破破烂烂的像是校舍……   再往前开了几步,临近大山都成了泥泞的小路,已然开不进去了。子卿弃车而行,走近那些孩子们,只见他们个个破衣旧衫,脸上手上也都是泥渍。子卿蹲下来问:“小朋友,谁能告诉我,前面还有路吗?”   几个孩子露出胆怯的目光,想是长年不与外人交流,性格十分的内向。其中最大的那个男孩大约有□□岁了,剃着小平头,眼睛很有神,长得非常精瘦,他一边后退着,一边怯怯地向右边指了指,然后几个孩子快速跑开了。子卿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亲和力差成这样,能让这些孩子看见自己跟看见妖怪一样。她也不再追赶,向着那个男孩指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条上山的路,眼前的山苍翠而冷峻,充满了朴实美,似一幅泼墨的的画,如一首深邃的诗,若一首清新的歌谣。山上带着些雾气,像披上了缥缈的轻纱,满山的黄叶煞是好看,路边还长着些子卿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和菌类。子卿一路走着发觉山中景致十分独特,有时看着空旷萧瑟,然而转过一个弯又能见到枫叶红野菊黄,深吸着山间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如在仙境。   这样一路走着,不知不觉间竟已深入大山,子卿突然发现,山间湿气愈浓,天色也更阴沉了下来。   而此时的绿桃县内,苏姐正在焦急地等候着子卿,眼看着山雨欲来,可是子卿却独自外出一直没有回来,电话打了很多遍,一直都提示不在服务区。   她心中说不出的焦虑,自子卿18岁入公司以来,她就一直跟随在子卿身边,大小事务都悉心地为她打点,子卿也待她极好,像亲人一般。子卿虽然家世不凡,又从小在爷爷的宠溺下长大,也有几分大小姐脾气,但是处事却通情达理,从不在她面前乱发脾气。这也使得她对子卿更加的尽心尽力。   苏姐再次抬头看看天,不过片刻的工夫,天空更加阴暗,乌云从四面八方漫过来,不一会儿,雨丝开始洋洋洒洒从空中坠落,敲打着世间万物,大有来势汹汹之意。   苏姐再不能等,拿起伞向门外跑去。      大雨让山路变得异常难行,山石又湿又滑,泥土被冲刷成泥水向下流成一条小河。这里的山路和景区那些人工改造过的山路完全不能同日而语,原生态的自然环境在恶劣的天气下变得异常可怕。   子卿本就很少走这种山间泥路,泥流冲得她有些站不稳脚,而这样的山路,如果失足滚下去,后果将是不可设想的。一路跌跌撞撞,雨势越来越大,身上的衣服已经近于湿透,而天色已晚,她独自一人在这即将入夜的山中害怕起来。仓惶间,慌不择路,渐渐地,她自己也分辨不清到底是不是来时的路。      苏姐冲出门去,在宾馆大堂正遇见了长风。   长风见她神色慌张的样子,就担心是子卿有事,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苏姐焦急地说:“小姐一个人开车出去了,现在都没有回来,电话也打不通,外面这么大的雨……”   苏姐还没有把话说完,长风已经急不可奈地抓过她手中的伞冲了出去,丢下一句话:“保持手机畅通,等我的消息。”   子卿的手机不在服务区,这让长风感到她一定就在最偏僻的地方,就在大山附近。一路开车飞奔着,几经辗转,他终于在靠近入山口的地方看见了子卿的那辆白色小车。心中一阵惊喜,继而,一种更深的恐惧向他内心袭来,如果她真的独自身陷在这大山之中,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他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长风几乎是一路狂奔着上山,他一边搜索着山间的路,一边大声呼喊着:“卿儿!”然而,空荡的大山没有给他任何回应,风声雨声把他的声音轻易地埋没在雨幕中……他不能放弃,仍然一路奔跑一路呼喊着。天越来越黑了,在没有路灯的大山里,因为空旷和幽静,让人觉得更加的恐怖。天色每黑一分,长风的心也揪紧一分,他像疯了一样在山间那些密林和岔路间奔跑……直到他感觉体力快要耗尽,心神也快要崩溃的时候,他隐约地听见,他的呼喊似乎有了回应,是卿儿,她一定是听到他的声音,她也在拼命地叫着:“长风!你在哪儿!”   这隐约的回应声让长风振作了精神,他加快脚步循着声音的方向跑去。终于,他远远地看见了子卿!   她浑身透湿,像一个受惊的孩子,一边惊慌地哭着一边向着他的方向跑来。   山路太滑了,而她早在一路跌跌撞撞的奔跑中精疲力尽,长风眼看着两人快要彼此靠近的时候,子卿突然地滑倒了。长风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了她。子卿在经历了一连串的惊吓后,抱着长风用力地哭起来。而长风,就像经历了一场失而复得,也是惊魂未定地抱着子卿,用脸紧贴着她湿漉漉的脸颊和长发,嘴里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着自己:“没事了,没事了……”   相爱的世界里,有多少敏感和计较,会让人一面因为期待爱情而痴情地付出,又一面因为害怕伤害而固守心门,然而,在生死别离的考验面前,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只要所爱的人能够平安,便是爱与温暖的所有意义……    ☆、一吻定情   在子卿稍稍安定之后,长风弯腰抱起子卿开始快速下山。子卿紧紧地搂着长风的脖子,疲惫地把头靠在他的怀中,那里,有冰凉的雨水,也有他的心跳……   长风一直抱着子卿下了山,在山脚下一间简陋的房屋前停下。他毫不迟疑地敲门,很快门开了,开门的居然是先前为子卿指路的那个平头男孩。他看见长风,惊喜地叫着:“长风哥哥,你来了!”   长风一边应着,一边径自走进门,放子卿在一把小木椅上坐下,说:“虎子,去给姐姐拿条干毛巾来。”   虎子飞快地拿来一条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旧毛巾,长风接过来,为子卿擦着头发,又对虎子说:“家里还有米吗?”   “没有了,这个月的米吃完了,今天给隔壁李婶干活,在她家吃的。”   长风掏出些钱放在虎子手上说:“去李婶家要点米,再帮我们借两身干衣服来。”   虎子应着一溜烟地去了。   子卿看着这个机灵的孩子问长风:“你常来看虎子吗?”   “嗯,我挺喜欢虎子。每次来看孩子们,都会来虎子家陪他。”   “你对后面的山也很熟吗?”   “比你熟一点。”长风想想刚才子卿在山里乱跑的样子就有些后怕,“春天里有时候带孩子们上山玩,采过蘑菇和鲜笋。”   子卿点点头,再要说话时,虎子已经飞奔着回来了。   他把一碗米和几件衣服交给长风,又把长风给的钱拿出来,说:“李婶说了,你总是来帮我们,这点米不用钱。”说完他直接把钱塞回长风手中。   长风也没和他争,翻了翻手上的衣服,挑出两件交给子卿说:“去把衣服换了,待会吃点东西,等衣服烤干我们就回县城。”   等子卿换好衣服出来,看见长风已经换好了干衣服,他正在熟练地淘米煮粥,虎子就赖在他身边,虎子牵着他的衣服,露出不开心的表情:“长风哥哥,你马上就要走吗?”   长风拍拍他精瘦的脸,用拇指为他抹去脸上几道黑乎乎的污渍:“哥哥这次是来工作的,所以不能久留。等我有空了一定再来看你。”   虎子仍然低着头,嘟着嘴,此时看子卿走过来,又忍不住偷偷用余光打量着她。其实从一进门他就认出这个姐姐他见过的,只是见到长风太过开心,所以一直没顾上说,而且他性格腼腆,虽然眼睛看着她,却不敢说话。   子卿见他不开心,故意逗他说话,她笑着说:“你刚才为我指了路,我现在向你介绍一下我自己吧。”   虎子仍然看着她,憋着不说话。   “我叫夏子卿,你可以叫我夏姐姐,或者子卿姐姐。”   “子卿姐姐?亲姐姐?”   子卿笑了:“不是那个‘亲’。”   她让虎子找来一张纸和半截铅笔,在上面写了个“卿”字,问他:“这个字,你认识吗?”   虎子摇摇头。   长风在旁边说:“这里的孩子都没读过多少书,以前曾经有过老师,还有一间很破的校舍,可是没多久就走了。因为没有老师愿意到这深山旷野的地方来教书,所以孩子们很难受到系统的教育。”   子卿的心中有些难过:“虎子,以后有空了,我和你的长风哥哥一起来教你认字好吗?”   “真的吗?”虎子的眼睛又明亮起来,他仰头看着长风,认真地问:“你下次来的时候,子卿姐姐真的也会和你一起来?”   长风看着虎子期待的样子,又看看子卿,点点头。   虎子精瘦的脸上终于笑开了。   长风说:“很晚了,你乖乖去睡觉,别影响明天干活。”   虎子“哦”了一声,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乖乖爬上他那张简陋的床,睡觉去了。   为了不吵虎子睡觉,子卿轻声地问长风:“怎么没有看见虎子家里的大人?”   “他父母都外出打工去了,以前有个奶奶,后来,也没了。他就一直一个人住。”   子卿有些心酸:“那他怎么养活自己?”   “他父母每月给他寄100元。他自己也会去抓鱼找野菜,会去给村里的人干活,有时候干活的人家也会给他饭吃。我每次来,都会带一些生活用品过来,但是起不了多少作用,这里的孩子那么多。”   子卿听着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她不再说话,长风也沉默着,只听到灶下的柴火会时不时发出“劈啪”的响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子卿渐渐闻到了白米粥飘来的香味。   折腾了一整天,子卿本来早就饿了,然而此时,她静静看着长风的背影,他穿着农家借来的衣服,站在简陋的灶前,有种浓浓地居家感,炊烟环绕中,直把岁月静好都书写在这样的画面里。   子卿被这样的画面吸引着,有深深地陶醉,她不自觉地向他走去,直至走到他身后,缓缓地伸出双臂,从身后抱住他。   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让子卿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让她心动。   长风被子卿这样突然的一抱,也是愣了,他僵直着身体,没有动,任由她傻傻地抱着自己,感受她娇小的身躯贴着自己的后背,纤细的手臂环在自己腰间。   子卿抱着长风,良久,听见长风在久久的沉默之后,说了一句:“卿儿,以后,别再从我的世界消失。”   这一刻,这一句话,让子卿有些哽咽,她张着嘴,想要说:“好。”可是她发现自己竟无法言语,只是咬着唇露出一个带着泪的微笑。   长风转过身,轻轻地把一个吻印在她的额头,而后把她搂入自己的怀中,感觉她靠在自己胸前默默地流着泪。   彼此的折磨结束之后,似乎一切解释和语言都有些多余,而他们已经在彼此的心门外徘徊的太久……   长风让子卿喝了一些煮好的热粥,也可以用来驱驱寒气,然后他自己也胡乱地吃了几口。两人的湿衣服在灶前被灶火烤了个大半干,两人将就着穿了,又把借来的衣服叠整齐,放在虎子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最后长风把钱轻轻地塞在虎子的枕下,对子卿说:“我们走吧。”   子卿点点头,又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也放在虎子的枕下,才和长风一起转身离开。   长风在黑夜里开着车,到了有信号的地方,立即打了个电话给苏姐,向她报了个平安,又说了详细的地址,让她安排人明天过来把子卿的车开回去。苏姐在电话中简直快要喜极而泣,悬了一晚上的心总算是落了地。末了,长风还没忘记向她道歉,把她的伞弄丢在山上了。苏姐哪还有心思惦记一把伞,听说伞弄丢了,也是语无伦次地说着:“好好好!” ☆、冷酷无情   一夜的奔波又是淋雨,子卿好好地睡了个懒觉,第二天没有去拍摄现场。而绿桃县在经历了一夜的风雨后,迎来了明媚的阳光,好天气让拍摄也顺利高效起来。这两天子卿处理了一些绿桃县的其他事务,便和拍摄结束的长风一同返回A市。回程之前,她还特意叮嘱苏姐,安排几个人在县城采购一些生活用品和食品,为大山里的孩子们送去。   回到A市,一起吃了晚饭后,长风开车送子卿回家。   久别重逢的喜悦让长风和子卿都有些依依不舍,两人把车停在夏府附近,牵手走回府第。子卿一直牵着长风的手傻傻地笑,她总是想要再次的确认这一切并不只是一场好梦。长风也就宠溺地牵着她,慢慢向前走着,其实他又何尝不想她能在自己身边多呆一会儿。   子卿突然说:“糟了,你又没有戴帽子和口罩,再被人认出来可怎么办?明星长风要闹绯闻了。”   长风看着子卿顽皮的表情,笑了笑,轻轻地说:“和自己喜欢的人,我不怕闹绯闻。”   倒是子卿红了脸,心里是满满的幸福。   “艺人也是人,以后还是要结婚生子的。等以后年纪大了,我就开一个自己的工作室,拍电影或者做唱片,你看怎样?”   子卿笑着说:“我支持你!”   长风问:“那你呢?有什么理想?”   子卿想了想:“从前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我从小的志向都和帝海有关。现在,我有些别的想法,我想以后有机会,能认真地为虎子他们这些孩子做点有意义的事。”   长风看着子卿,露出会心的笑容。   子卿问长风:“绿桃县的山区那么艰苦,你总是去那里,不觉得苦吗?”   “其实,我的童年也好不到哪里去。”长风有些酸楚地笑笑。   “是吗?那你的父母是做什么的?”   长风轻轻地回答:“我爸爸一直都过得很潦倒,我没有妈妈。”   “对不起,我不知道……”   长风笑笑:“没关系,爸爸虽然没钱,但是很疼爱我。”      行至大门前,正遇见方时轩开着车出来。   子卿叫了一声:“表哥。”   时轩放下车窗,他早就看见子卿两人携手而来,心里一肚子不快,故意不理长风,只用埋怨的语气对子卿说:“出差回来也不知道早点回家,在外面乱跑什么?赶快回去叫欢喜给你放水,好好泡个澡解解乏。”   “知道了,”子卿还是决定介绍两人认识,“表哥,这是长风。这个,是表哥方时轩。”   长风已经感觉到时轩对自己似乎并不太友好,但是听到子卿介绍还是礼貌地把手伸过去:“你好!”   时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伸手,也没有说话,径自开车离去。   那天,时轩在公司不见子卿,问张秘书才知道子卿为了广告拍摄的事去了绿桃县,本来当时也没太在意,后来无意中就看到了广告拍摄的资料,想着和子卿此行相关,就随手翻开看了看,结果就看到了长风的名字。当时他心中就有说不出的难受,他没忘记上次他曾因为这个人和子卿大闹一场,后来他出差远离,那件事,他至今仍不愿想起。可是没想到这个人竟然阴魂不散地又一次出现了,而且子卿已经前往绿桃县,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心里有深深的不安。   现在,他果然就看到长风和子卿牵着手一起回来,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他怎么可能会有好脸色?   子卿被时轩的态度弄得有些尴尬,连忙向长风解释:“表哥平时就是这个样子的,你别放在心上。”   长风随和地笑笑。   然而,当子卿进去之后,长风转身回走去取车,却在离夏府不远的地方看见时轩把车停在路边。长风心领神会地走过去:“你在等我?”   时轩看着长风,用强势的语气对他说:“长风,我警告你,离子卿远一点!”   长风冷冷地看着时轩傲慢的态度,不为所动,也没有答话。   见长风不语,时轩再次警告他:“你想干什么?你不可能和子卿在一起的,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你难道自己不明白吗?”   “那么,你觉得子卿应该跟谁在一起?你吗?”长风终于开口,冷冷地反问。   两人互不相让地对视着,火药味在两个男人之间散开。   “你能够给她什么?长风你醒醒好不好?你除了让她哭还能给她什么?你能为她遮风挡雨吗?你想让她有一天成为你绯闻的女主角吗?你的经纪公司会同意你这个时候谈恋爱结婚吗?”   “这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我能给卿儿的,你给不了!”长风依旧冷冷地回答。   “卿儿?”时轩听到这个亲昵的称呼肺都要气炸了,“真是见鬼!”   长风看看时轩这个激动的表情,倒无端生出一些同情,他叹了口气:“你是喜欢卿儿的吧?”   时轩看了长风一眼,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沉默了一下说:“长风,既然我说的话你听不进去,那就来场公平比试吧。”   长风有些意外地看看时轩:“比什么?”   “你会什么?游泳击剑赛车赛马?”   长风露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随你便!”说完,又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时轩,“我的电话。”   时轩算是被长风这种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表情激怒了,他点点头:“很好!时间和地点我会发给你。”说完扬长而去。      回到A市,子卿又恢复了正常的工作,又会在一个人的时候安静地听长风的歌,只是现在,她的心情会更多了一些甜蜜,也许,这就是热恋中的小女人吧。   商海风云变幻,每天都有一些新的企业出现在人们的关注中,也每天都会有一些消失不见。   这日,一个新的消息传来:昌华集团成功完成了对顺发商贸公司的收购,取得控制性股权,将对顺发内部进行大的战略和人事调整。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时轩正在子卿办公室里,和她讨论一个方案。   顺发商贸是一家民营企业,昌华集团就是看中了它对于中低端市场的营销渠道,一直想占为己有,近年来昌华表现出来的收购意图十分明显,而顺发上下对此一直非常抵触,企业员工更是人心惶惶,因此收购行为也相持了几年没有实质性进展,现在终于收购成功了。   子卿问:“这件事,你怎么看?”   “所有的敌意收购最终导致的无非都是强者更强,而被收购公司面临的,将是高层重组,大面积的员工失业。”   时轩的话正说在子卿的心坎上,她叹了口气。   时轩深知子卿从骨子里是个十分善良心软的人,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于心不忍,于是宽慰着说:“在商界,这样的事还少吗?咱们不是上帝,拯救不了苦难。”   然而就在那天,子卿正准备下班的时候,昌华的董事长李嘉明----这场恶意收购的始作俑者来到她的办公室。   自那日生日宴一别,两人一直没有单独见过面,后来嘉明再派人送花送水果,子卿也拒绝了。她明确的态度让嘉明无可奈何,偶尔两人在公务中碰见,也只能礼节性的打个招呼。   他的突然到访让子卿有些意外:“你今天怎么会来?”   嘉明看起来心情很好,说:“公司刚刚完成一件大事,想请你吃饭,一起庆祝。”   “你说的,是顺发收购案吗?”   嘉明笑着:“子卿果然消息灵通,这商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你这帝海的耳目啊。”   子卿没有说话。   嘉明看着子卿的表情:“你,不为我高兴吗?”   “高兴?”子卿叹口气,“我好像真的没有觉得是多高兴的一件事。”   子卿抬头看着嘉明似乎有些不理解的表情说:“我真的不觉得一场恶意收购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对于昌华来说,的确是得到了想得到的,可是对于顺发来说呢?”   嘉明冷冷地说:“商界从来不同情弱者。”   “对于昌华的决策,我无权说什么,强者也的确不必去同情弱者,只是,那些失业的员工,他们有什么错,失业背后那些面临破碎的家庭又有什么错……”   嘉明本来是满心的喜悦想找人分享,却被彻底地泼了一盆冷水,而子卿本来就对这种事颇有看法,却见到他志得意满的邀请她一同庆功,两人陷入了无法沟通的沉默。   良久,嘉明冷冷地问:“这些人的命,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的冷酷让子卿对他侧目,她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她无法与他的感受达成一致,而此时,她意外地发现,原来,在他儒雅风度、湿润如玉的外表下,竟有着这样的冷酷无情。   她冰冷地表情也激怒了嘉明,他冷笑着说:“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的手上很干净,但是你可以去问问你的爷爷,看看他当初在让帝海壮大的过程中,有没有做过比我现在更残忍的事!”   嘉明对爷爷的攻击,让子卿彻底愤怒了,她不愿再多说,她直接说了句“失陪”,离开了办公室。 ☆、受伤   子卿又一次结束了一次为期一天的出差,驱车赶回A市。   处理完手头的公务,她打长风的电话,却一直联系不上,当时心中也没太在意,长风工作的时候经常不方便接听电话,直到晚上,见长风一直没给自己回电话心里有些发慌,再次拨打他的电话,终于有人接听,不是长风本人,而是他的助理小唐。   小唐一向是个很伶俐的年轻人,在电话里却一反常态,答起话来含糊支吾着,让子卿觉得大有问题,便更加不依不饶地追问他,直到小唐扛不住说出医院来,子卿立马挂断电话,一路飞奔而来。   到达医院,小唐已在医院门口等候她,经不住子卿的“软硬兼施”,小唐只得“招供”——在和时轩赛马的时候,发生意外,马具肚带突然断开,导致长风落马,左腿受伤严重!   这个消息让子卿心急如焚,她再顾不上小唐,一路向长风的病房赶去,就在长风的病房外,她见到了表哥时轩。   没等时轩开口,子卿已经愤怒地责问他:“为什么要找长风赛马?他受伤了为什么不通知我?”   对前一个问题,时轩没有回答,他说:“是长风受伤以后叮嘱我,不要告诉你。”   子卿恼怒地点点头:“好!如果他有什么事,我也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愤然转身,子卿准备进入病房,时轩突然对她说了句:“子卿,对不起!”   子卿转过头:“对不起什么?”子卿盯住时轩,“我只想问三个问题:第一个,赛马是你提出的还是他提出的?”   “是我。”   “第二,在你们赛马之前,是否有第三者知晓?”   “没有。”   子卿再一次紧逼:“第三,马具肚带断开,是意外,还是人为?”   时轩看着子卿愤怒的眼神,第一次觉得无力辩解。   他承认,长风的马术很好,那天他约长风去赛马,长风也欣然接受了。起初他是一心想让长风输得难看一些,以解心头之气,然而他很快就发现长风不仅马术不错,对选马识马也颇有研究,两人在比赛开始前甚至还聊了一会马,竟意外地有些相谈甚欢的意思。后来赛马开始,起先是时轩领先,后来长风又追上来,后来居上,赛马过程中他们一直相持不下,以至于两人都尽了全力,最后他们自己也好奇起来,到底谁会更胜一筹。   但是他们没有比出结果。就在离终点只剩五分之一的路程时,长风突然从马上摔了下来。当他看到长风突然坠马的时候,他的震惊并不亚于子卿此时,因为他很清楚,以长风的马术,是不可能无故落马的。因此,他一边叫车送长风去医院,而自己暗暗检查了他的马,结果让他又是一次震惊,长风的马具是被人做过手脚的。在当时那条路上,换了一般人如果突然落马,很可能连性命都难保,而他记得长风在落马的那一瞬间已经反应到了危险,落地时他是张开双手避免手臂支撑落地,并且几个侧滚翻之后才停下,缓冲了下坠的力道。在长风被送去医院之前,他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先不要告诉卿儿。”   时轩无奈地回答:“是人为。子卿,你是在怀疑我吗?”   子卿没有说话,此时她没有能力思考这些,她只想尽快见到长风,亲眼看看他到底怎样了。   推开病房的门,房里有一个小护士正在为他换吊瓶。她看见长风安静地躺在床上,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几乎和医院的床单一样苍白,他静静地沉睡着,那份安静让子卿内心的慌乱一阵阵被放大,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被包扎着,胳膊上也有一些伤。   子卿轻轻地捧着他的手,心一阵颤抖。   小护士看着她解释说:“你放心,他的手上只是皮外伤,很快就没事了。主要的伤在腿上,这一个月他都不能剧烈运动了。”   子卿强忍着难过说:“知道了,谢谢你。”   小护士出去了,此时子卿再忍不住,伸出手略有些抖,她轻轻地抚过长风沉睡着的脸,怕吵醒他,而那种心疼让她无法言语。几天前他还在大雨的山中把自己抱下山,几天前他还曾为自己煮粥,短短数日,他就成了这个样子。   那天她就一直守在他的床边,直到自己也不知道何时趴在他床沿上睡去,时轩有偶尔进来过,看着二人只能叹气。   接下来的几天,子卿每天都会去医院陪长风,子卿每每看着长风的腿眼中总会掩饰着担忧和焦急,而这些都落在长风的眼里,他很明白子卿的心情,而他自己内心其实更加的焦灼。他的个人演唱会已经为期不远了,他的腿伤能否及时地恢复,将直接关系着演唱会是否能如期召开。然而,他从未在她面前提起,倒是常常反过来安慰子卿,怕她心疼担忧。   爱人的心,大约都是如此,自己的心里流着泪,却会为对方打着伞。   数日之后,长风除了腿伤,其他的都日渐好起来。这天,子卿又来看他,走到他病房外,正要进去,却听见病房里时轩与长风在说话,而对话中,似乎提及到自己,于是她没有推门,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时轩的声音:“难道,你真的没有像子卿一样怀疑过我吗?”   “没有。”长风回答得十分干脆。   “为什么?”   “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你的马术很不错,我想你会希望打败我,但是,你不会做让卿儿难过的事。”   房内安静了一会。   时轩说:“这次的事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是,你的确是因为我而受伤,我不怪子卿她怨我。”   “那天也多亏你救我,把我送到医院来,算是扯平了吧。”   “可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长风,我还是那句话,离子卿远一点。”   长风没有说话。   时轩说:“上次我问过你,你能给子卿什么,这次我想问你,你知不知道两个世界的人如果非要在一起,它会给你带来什么。”   “带来灾难吗?如果我说我不怕呢。”   房内再次陷入安静之中。   此时,子卿敲敲门,推门而入。   时轩见子卿来,于是准备离开。走时问:“需要我在外面等你一起回公司吗?”   子卿摇摇头:“不用了。”   时轩离开病房。长风看着子卿露出一个笑容:“这是怎么了,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   子卿没有回答,只是笑笑。其实她的内心也不相信这件事会是表哥所为,但是这场事故让她忧心冲冲,她不知道会是谁对长风有这么大的仇恨,更说不出为何,她担心真的如表哥所说,长风是被自己连累了,那么自己的爱,对长风而言,的确是场灾难。   长风见子卿不说话,笑着说:“让我走路给你看吧,我已经快好了,今天我让小唐扶着我走了好几步呢。”说完,长风真的下了床。子卿顾不上胡思乱想,连忙过来在长风身边扶着他的手,心惊胆战地看着他慢慢的挪步。   走了几步,长风的伤腿突然一软,重心失去平衡,就摔倒下来。子卿吓得连声地问:“你没事吧,腿很疼吗?”   长风却就势整个人靠在子卿身上,双手抱着她,得意地叫着:“啊,好疼好疼啊!”   子卿知道上当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长风笑看着子卿:“终于笑了啊,不许再苦着脸了。我真的已经好了,医生说我马上可以出院,回去休养了。”   子卿见他伤成这样,还来哄自己开心,只能乖乖地点点头。 ☆、出院   一直陪着长风至晚方归,子卿坐在餐桌前,吃着欢喜做的宵夜,正巧看见时轩从楼上下来。这几天他俩都不太说话,子卿因为他害长风受伤一直有些怪他,而时轩因为子卿对他的猜疑心里也很是不痛快。子卿今天在病房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想,既然长风都不怪他,自己又何必气他,何况,从小到大的情分,在子卿内心深处,一直觉得他是一个不可缺少的亲人。   子卿见他不理睬自己,知道他还在生气,于是主动叫住他:“表哥,你饿了没有,过来一起吃点宵夜吧。”   时轩总是对她生不起气来,见她主动开了口,虽然不说话,仍是按她说的走到餐桌边坐下。   子卿招呼欢喜又端了一份宵夜出来,两人静静地吃着。   时轩先开了口:“今天听长风说,他准备出院了,你知道吗?”   “知道了。他确实好多了,腿伤还需要慢慢地养。”子卿看看时轩,“表哥,为什么我觉得,你没有以前那么敌视长风了?”   “谁说我没有?我只是一个一个来,我虽然不喜欢长风,可是他跟那个什么明少比起来,他排名稍微靠后一点。”   提起明少,子卿想起来了:“对了,前几天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这几天他都没再出现过。”   自从上次嘉明和子卿为了收购案闹得不欢而散后,嘉明有些懊恼,后悔有些话不该说得太直白,让子卿对他那样生气。因此,那天他特意来找子卿,说是已经订好了房间请她吃饭,向她赔礼道歉。子卿对嘉明原本就没有什么特殊感情,经此一事对他更有些失望,况且那天正准备出差办事,便婉言推辞了。就在这时候,时轩不知道从哪跑出来,一改上次对他冷冰冰地态度,热情地跟他勾肩搭背,像是熟得不行的兄弟,嘉明顾及子卿,明知道有问题又不好明说。后来时轩就说好饿了,既然订了房间就去吃饭吧,子卿不能去那就他俩去好了。说完径自上了嘉明的车,嘉明无奈只得带他一起去吃饭。结果到了房间,时轩发现精心布置了许多鲜花,气氛相当的浪漫,还有一个服务生拿着小提琴,另一个捧着香槟酒,时轩一看就明白这可是早有“预谋”的。嘉明当即铁青着脸叫他们都下去,时轩偏偏不让他们走,说最喜欢一边听小提琴一边喝香槟。这餐饭算是吃得差别迥异,时轩胃口特别的好,一边吃着一边陶醉着音乐,听到精彩处还好一阵挤眉弄眼的。嘉明直吃得味如嚼蜡,最后实在忍无可忍,说想起还有事起身告辞,走前倒没忘了把单买了。那天之后嘉明一直没再主动联系子卿。   时轩把事情说给子卿听,子卿差点笑岔了气,直说表哥坏得无可救药了。   吃完,子卿道了晚安,准备上楼休息。   走了几步,她又停下脚,回头看看时轩:“表哥,这次的事不要再发生了,我不想看到你们两个任何一个受伤。”      次日,子卿起得比较迟,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着欢喜忙着收拾房间。欢喜看着子卿突然笑着说:“小姐,你记不记得,你和表少爷有好久没有像昨晚那样开心地坐在一起说话了呢。”   子卿愣了愣:“是么?”仔细想想,欢喜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自从两人成年后确实很少这样开心的聊天了。   “当然是啊!我看到小姐和表少爷开心,我也看着开心呢。上次你们吵架,样子可吓人了。”   子卿当然知道欢喜说的那次,是自己知道爷爷病倒的那晚。当时欢喜被时轩一句“走开”吓得落荒而逃。   欢喜想了想又说:“小姐,您不要总是生表少爷的气,其实表少爷对您可好了。您晕倒的时候,他紧张地整晚都守着您,一直到第二天医生来过,说您没什么大病他才回房睡觉的。还有那次你俩吵了架,第二天一大早我看见表少爷从房间走出来时那个憔悴的样子,让我都吓了一跳呢。”   子卿怔怔地看着欢喜,竟然不能言语……      长风出院了。他的个人演唱会将会在下月举行,但是他的腿伤根本无法进行舞蹈动作的练习。小唐曾经劝他取消演唱会,等到完全康复后再做打算,可是长风坚持演唱会必须如期进行,这是他多年以来的梦想,到了最后的时刻,他是绝不愿意放弃的。   在安静的训练室里,长风正扶着扶手,一腿向前弯曲,一腿后伸,反复地做着康复训练,他的额头已经在冒着汗,腿因为难以支撑而有些抖,他咬牙坚持着,直到最终再一次摔倒在地板上。他一边喘息着,一边从地上爬起来,再一次重新开始。   汗水渐渐从额头流到脸上,再滑落到锁骨。长风忍耐着、坚持着,心中恍惚地又出现那个声音,多少年了,只要他身处困境,心中总会出现那个声音,陪着他坚持到底。那是父亲的声音,他说:“只要你自己不轻贱自己,就没有人可以轻贱你。”   那一年,他八岁,妈妈已经离开他第五个年头了。爸爸在妈妈离开一段时间之后就一直酗酒,终于因为酒后误事,被工厂开除了,爸爸只能一直靠打零工来维持父子俩的生活。那个春天,春寒料峭,他们所住的房子,窗户的玻璃破了,爸爸一直没有找人来修补。寒冷的风呼呼地从窗外吹进来,爸爸一身酒气地站在自己面前,地上,是被爸爸揉烂的考试卷。   长风哭着问爸爸:“同学都说,妈妈是因为不喜欢我才走的,这是真的吗?”   爸爸火冒三丈地说:“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听人胡说八道!你妈妈,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你跟我说,你这考试怎么回事?考成这个样子,你还有脸哭?”   八岁的男孩在爸爸的训斥下,哭得更加伤心。   “老师说你这一段时间连作业也经常不交,你要造反啦!你自己说,你晚上不在家写作业,你偷跑到哪里去玩去了?你玩野了吧!”说完,狠狠地一皮带抽在长风的背上。   长风叫着、抽泣着,最终哭着说:“我没有跑出去玩,我去砖厂给他们搬砖了,他们说我搬一百块砖,就给我一块钱。”   “谁叫你去那里搬砖的?”   长风仍然抽泣着:“爸爸,我想赚钱。爸爸,……你忘记给我交学费了……”   爸爸手中的皮带落在地上,他身子有些颤抖地蹲在儿子面前,突然伸出双臂抱着儿子哭起来。   良久,爸爸抬头对长风说:“你不要再去砖厂了,从今天起,爸爸去替你搬砖,你就为了爸爸好好念书吧。”   长风永远记得,爸爸用他粗糙的手在长风稚嫩的脸上为他抹去泪痕,对他说:“只要你自己不轻贱自己,就没有人可以轻贱你。”   往事如烟……   长风做了一个深呼吸,擦擦额头的汗,训练继续…… ☆、提亲   小唐拗不过长风,又实在是为他的腿担心,只得打电话找子卿求助,希望她能说服他,不要因为一次演唱会放弃一条腿,毕竟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如果此时加重伤情,难保不会留下终生的遗憾。   子卿赶到的时候,长风依然在进行训练。子卿没有惊扰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心里想着要怎样才能说服他。然而她并没有这样保持安静多久,因为她看见长风的训练那样痛苦,她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因为心疼而呼吸不畅。当长风再一次跌倒,子卿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冲进房去,蹲下来扶他。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湿了,而脸上的汗还挂在他英挺的眉上,脸色因为疲劳显得有些憔悴。他被她的到来吓了一跳,马上就猜到了她的来意。他一边扶着子卿的手站起来,一边看着子卿难过的脸,果然子卿说:“长风,你别再练了,你这样会让自己再次受伤的。演唱会不是非要这次不可,以后还有很多时间的。”   长风笑着抚过她挂满担心的脸:“现在你知道,那段时间我不在你身边,当我知道你一个人在苦苦支撑的时候,我有多心疼吗?”   子卿愣愣地看着他。   长风叹了口气,他说:“卿儿,你知道小丑吧。他们总是用精湛的表演给别人带去欢笑,没有人知道他们背后的生活和练习有多少的辛酸。其实,有时候艺人也是一样的,世人所看到的都是屏幕上的光鲜帅气,其实多少坚持和艰苦都咽在自己肚子里。没有什么人天生就可以顶着光环生活的,艺人承受的除了掌声鲜花还有太多的诽谤和非议。可是为了梦想,所有的付出都是有意义的,不是吗?何况,我现在不仅仅有梦想,我还有你……”   长风看着子卿:“你会理解我的,是吗?”   子卿把即将涌出的泪咽下,同时,也把来时准备要说的话都咽在肚子里。她担忧心疼,但是她也明白长风的心情,也希望他能梦想成真。而现在当她明白长风的坚持里有一部分是为了自己,她除了感动更决定要帮助他渡过难关。   此后,子卿不再阻拦长风为他的演唱会做准备,并且积极地陪伴他做康复运动。另外,她还遍访名医,多了解一些能让长风早日恢复的方法,还隔三岔五地叫欢喜做一些滋补的食品,自己给长风送去。   长风知道她是关心心切,所以也由得她忙前忙后,只是对于那些滋补食品,长风吃得实在熬不过,劝子卿不要再送了,怕伤还没好就吃得胖成猪一样,越发动不起来了。子卿笑嗔着说他不知好歹,一面又照送不误。长风没办法,实在吃不下的时候,只好悄悄发动小唐来帮忙。小唐本来一开始还怪子卿临阵叛变,叫她来当说客,结果反而帮着长风胡闹起来。可是小唐是个典型的吃货,欢喜的手艺又确实很好,吃上几次小唐竟有些上瘾的意思,每天盼望子卿来送食盒,心情倒像是比长风还急迫几分。   接着,子卿不知道从哪个中医那里弄到一张中药方子,说是对跌打损伤很有疗效,便又开始每天亲自为长风熬制中药。为了保证药效最好,她直接在长风的练功房旁边的休息室里架起了一个蜂窝炉子。   这日,长风训练得晚了些,走出练功房,推开隔壁的门,看见子卿还在为自己煎药。药在炉子上冒着烟,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白皙的脸可能是被热气熏的有些微微发红,愈发显得明媚可人,长长的睫毛遮住一片阴影,长发滑下来挡在她细嫩的脸上……长风忍不住伸出手去抚过她美丽的面庞,为她把滑下来的头发捋开,心中,一阵甜蜜和柔软轻轻地散开……子卿被惊醒了,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那冒烟的药罐,再看看手表,发现时间已经过了,不知道是因为焦急还是刚刚睡醒有些发懵,她居然就这样伸手去拿药罐。长风吓了一跳,想叫住她却没来得及。结果子卿在碰到药罐的一瞬间就被烫着反弹了回来。她大叫了一声,收回了手……   长风冲过去抓着她的手看,已经红了一大片,长风又急又痛。子卿却一心挂念着炉子上的药,推开他又去拿隔热手套再次去拿药罐。长风看着她倒好药,端到自己面前,笑嘻嘻的样子像是丝毫没把自己的烫伤放在心上,想起很久以前,她为了给自己做一份松子桂鱼,也是弄得手上尽是伤痕,这么久了,她一直没变。长风接过子卿手中的药碗,放在一边,却突然地抱住了她,子卿伸着两只戴着隔热手套的手,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怀抱溢出满满的幸福……   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一切都向着子卿希望的方向发展着。长风的伤势渐好,虽然还不能剧烈运动,但是好在离演唱会还有一段时间,如果重新编排动作,把难度太大的动作去掉,演唱会倒也不用过于担心。公司的运转逐渐走上正轨,上次度假村计划资金问题解决之后,看起来趋于风平浪静,宋复一伙也一时再没找到发难的机会,表哥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出现的时候又不忘故意惹子卿发发小姐脾气。期间最让子卿高兴的一件事是,爷爷终于醒了,在医院观察调理几天后也正式出院了。爷爷的威望一直就像帝海集团的定海神针一样,自他出院之后,公司各部愈加的驯服高效起来。   若时光可以一直就这样下去,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   这天,子卿碰巧和时轩同时离开公司,一起回家。走到门口就听到欢喜说爷爷正在客厅里会客。两人一同进去,见客厅里坐的除了爷爷,另一人竟是明少。   明少见子卿二人进来,起身向夏仲元告辞:“夏董病后晚辈今日方来探望,实在惭愧。刚才所提之事,还请夏董仔细考虑后给我回复。”   夏仲元说:“哪里,明公子太客气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昌华后继有人,明公子贤名在外,实在是让我们这些老头子都羡慕的很啊。你今日能亲自来提亲,也足见诚意,我一定会好好考虑的。”   “提亲?”子卿和时轩同时都是一惊。   嘉明笑道:“夏董太夸奖了,子卿秀外慧中,我心中一直钦慕,只等夏董出院才敢来叨扰,请长辈来为此事做主。”   “哈哈,明少真是明事理啊。”   “那么嘉明告辞!”   “好走好走。”   嘉明并没有再和子卿多说什么,只是在经过她面前时点头礼貌地笑笑,就向门外走去。时轩反应过来,一路追出去,对着嘉明吼:“李嘉明!你明知道子卿她不喜欢你!”   嘉明轻笑着回头:“我喜欢她就够了。”说完转身离去。   时轩气恼地一拳砸在墙上,骂着:“他是什么东西啊,明摆着来抢人了吗!”   另一边,嘉明走后,子卿便追在爷爷身后跟着他进了书房。   “爷爷,他真的是来提亲的?您不会准备答应他了吧?”   爷爷横眼看看子卿,似乎十分不解她的焦急:“李嘉明有哪里不好么?论家世、地位、学识、样貌哪样不是出类拔萃的?你好好放眼看看这些世家公子,还真没有几个能和他相比的。”   “世家公子?”子卿冷笑。   “怎么,你不喜欢世家公子,那么你就嫁给时轩也行,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对你的心思我也看得出来,如果你嫁给他,我也可以放心地把帝海的产业交给你们,相信有了他帮你,帝海今后也可以高枕无忧。”   “爷爷!”子卿再也忍不住了,“我的婚姻难道真的只是一场交易吗?为什么您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帝海的未来,而不是我的幸福呢?为什么除了世家子弟就是表哥,我的婚姻为什么我不能自己作主呢?”   “卿儿!都是我平时太娇纵你了,你这是在跟谁说话!”爷爷提高了声音恼怒地吼着。   子卿顾念爷爷身体不好,也不想过于顶撞惹他生气,但是事关自己的终身幸福,她又实在不能让步,子卿咬着唇不作声。   爷爷见子卿委屈的样子,也放缓了语气:“不过,我倒是还没有答应他。毕竟你还小,以你的条件也还可以挑一挑,不过昌华和帝海现在是合作的关系,还是不要闹得太僵才好,如果你没有更好的人选,我看李嘉明就是很不错的选择了。”   郁闷地从书房出来,这一晚子卿连饭都没有吃,欢喜端了些她平时爱吃的菜去她的房间,她也没怎么动筷。长风的演唱会在即,子卿不想因为这件事去扰乱他的心神,只有先拖一天是一天了。 ☆、演唱会   长风的演唱会终于进入了倒计时阶段,这几天子卿也很难见到他,长风每天忙于练习和诸多事务的最后确认。因为腿部受伤,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进康复训练,这几天的舞蹈动作练习便异常紧密。长风一边忍受着运动带来的疼痛感,一边要尽量保持动作的连贯和美感。他虽然外表看起来阳光帅气,其实他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十分的坎坷,一路走来,全靠着比旁人更多的努力和异于常人的坚韧性格。子卿的心中似乎比长风更紧张,每当看到长风疲惫不堪的笑容,她都会非常非常想要为他做点什么。   这样的想法憋久了,最终让子卿做了一件符合她大小姐脾气的事情。   演唱会那天一大早,子卿就在集团宣布,公司全员放假一天,发放长风演唱会门票,全都去看演唱会!消息公布,公司内部一片哗然。宋复那些老古董自不必说,被这个消息震得瞠目结舌,直说子卿不成器,跑来找子卿理论,子卿只说是前一段公司员工们工作太过辛苦,所以当做一次公司福利。员工们倒是十分雀跃,不用上班,还可以看免费的演唱会,最重要的是长风这么帅的明星,公司不少员工都是他的粉丝,特别一些妙龄女员工那简直是铁杆粉丝,长风演唱会的消息一出,她们早就想去了。   这之前,子卿还动用关系,找了不少媒体朋友,来对演唱会进行现场报道,虽然长风所在的公司也早就安排好了这些事,但是这种时候,总是不嫌人多。到了这天倾巢出动,早早就把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长风在做着最后的准备,这时他居然见到了时轩。他还是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出现在演唱会现场。   长风笑问:“来的够早的。是来捧场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时轩笑笑:“不来不行啊。今天帝海集团夏大小姐发号师令,所有员工放假,□□来看演唱会。我是帝海的一员,我当然只能来捧场了。”   长风呆了三秒钟,仔细看看时轩,想确认他是不是在开玩笑,然而时轩确定地点点头:“以上所述,绝无虚假。还有外面多来的那些记者……”   长风轻笑出声:“方大少来捧场,我真是荣幸之至。卿儿她……呵呵,又在发傻气了。”   嘴里虽然说着,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宠爱的笑容。时轩在旁边看着,竟生出几分嫉妒。   如果说长风平时给人的感觉是云淡风清的,那么此时他就是光芒四射的。   专门定制的着装,闪亮的舞台效果,时尚的舞群,在第一时间就点燃了全场。整个过程穿插着快歌和慢歌,让舞台效果充满张力。而长风不仅表现了他歌唱和舞蹈的不凡功底,也让歌迷们发现了他更多的潜力。当他和观众互动的时候,全场都疯了,所有人一起唱着他的歌。最后一首歌的时候,甚至全场都站起来跟着一起唱。   前些时的受伤,加上这段时间艰苦的训练让长风的体力在长时间的演唱会中开始感觉有些透支,最后一个动作时左腿明显的酸软,让长风不得不临场改变了结束动作,结束后单膝跪地半分钟都没起来。观众们并没有看出破绽,只是一个劲喝彩。那喝彩声在演唱会结束好一会都迟迟没有散去……   长风回到后台,一眼看到了等候着的子卿。   子卿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想说祝贺,想说真的太好了,想说他今天很帅……但是她冲上去说的却是:“长风,你的腿还好吗?”   长风没有回答她,却出其不意地给了子卿一个大大的拥抱。他只想把所有的幸福和喜悦与她分享,他拥抱着她说了一句:“卿儿,谢谢你。”   演唱会的成功让长风和子卿同时沉浸在喜悦之中,这是长风多年梦想的实现,也是一块将他的事业再次推向高峰的基石。今后的事实也证明了,长风经此一战,人气骤升,在娱乐圈的排名更胜从前。   子卿走出来,在门口等着长风一起离开。看见前方不远处明少正和几个娱乐圈的艺人走在一起,其中还有那日生日宴时站在长风身边的那个女子。她依然那么娇俏可人的样子,还向着子卿这边刻意地张望了几眼。   嘉明也看见了子卿,和身边的朋友说了几句什么,身边的人便自行走了,嘉明独自向着子卿而来。   自那日嘉明登门提亲之后,子卿便在心里将他拉入了黑名单,以前若说还有几分好印象,现在真是变成了不想见到他。只是因为还有公司合作的关系在,也不能掉头就走。   嘉明走到子卿面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点头打招呼,说:“真巧啊。”   子卿也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其实也不算巧,今天是长风的演唱会,我想子卿是一定会来的。你和他,很早就认识,是吗?我生日那天,我就看出你和他关系不一般,你见到他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子。”   “这是我的私事。”子卿不想和他多说,想要离开。   “你是在为提亲的事生我的气吗?”嘉明再次叫住了子卿。   提起这个,子卿又是一肚子火,他明知道自己会生气,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为什么?”嘉明冷笑一声,“提亲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想娶你做李太太。”   子卿愤怒地盯着他。   “你身边左一个长风,右一个方时轩,你可曾把我放在眼里吗?你可曾给过我机会吗?我对你一忍再忍,可你从来对我无动于衷!是你逼着我这样做的!”   “你真的懂感情是什么吗?你觉得你这样做就会让我屈服,你觉得强取豪夺可以得到真心吗?”   “你觉得谁懂感情?长风么?终有一天,我会让你见证,长风对于我而言,不过是个笑话,不过是个可笑的傻瓜。”   “不许你这样说长风!”子卿恼怒地瞪着他。   “不许?”看着子卿这样地维护长风,一提到他态度变得这样强硬,又让嘉明想起生日那天子卿见到长风之后那种强烈的反应,心中怒火中烧,“子卿,你别逼着我去对付他!”   “你到底要做什么!”初次见到嘉明时,子卿对他的印象是,儒雅中露着锋芒。而现在她眼中的李嘉明,已经抛开了儒雅,锋芒毕现,她不知道他究竟会做出什么。   “你可以来对付我!”一个意外的声音从远处而来,插入了子卿和嘉明的对话,是长风。   长风径直走来,在嘉明的注视的目光中牵起子卿的手,迎着他的目光又说了一次:“你可以来对付我!你想怎样尽可以冲我来,是个男人就不应该这样来威胁一个女人。你这样的所做所为,我看不起!”   嘉明气恼极了:“好!长风,我记住你了!”说完转身,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来,这次是对子卿说:“子卿,你别忘了,你爷爷中意的孙女婿人选是我,咱们的亲事,还没完。”   嘉明走远了。长风气得咬牙,郁闷地问子卿:“提亲的事,我为什么不知道?”   “前几天,他来家里找爷爷提亲,我也是回家才知道的。你也知道爷爷那个人,满脑子都是集团的利益,其实我也很害怕,我害怕爷爷真的会为了帝海,就这样把我卖了……”子卿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哽咽了。   长风伸出一只手臂搂住子卿,子卿解释着:“我是因为你演唱会在即,不想影响你的状态,所以才没有告诉你。我也是想等演唱会结束再找机会跟你说的。”   “傻瓜,”长风心疼地搂紧子卿,“有什么事,是比你还重要的呢?”   长风低头看着子卿:“还有那种全员放假来给我捧场的傻事,不要再做了。”   子卿泪中带笑,点点头。   长风搂着子卿,安慰着她,自己心中却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再次想起很久以前子卿对他说的那句话,她只能嫁给相亲的人或者是表哥,她没有选择的权利。时过境迁,一路兜兜转转,时至今日,他和子卿最终还是免不了要面对这句话。在他知道她的身份和背景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他们之间会有太多的阻隔和困难,但是真的走到今天才发现,一切的困难才刚刚开始。   这时,有人在叫“长风”。   长风和子卿同时回头,叫他的,是那个刚刚和明少走在一起的那女孩,也就是那日站在长风身边的那个。她带着甜甜的笑容正看着长风。   “徐倩,几时来的?你哥哥呢?”长风问。   “当然要来,不然就错过你的演唱会了,我刚才看了,好精彩哦。哥哥这次有事没来,真是为他可惜呢。”   “谢谢。”长风只是客气而平静地回答,继而对身边的子卿说,“我来帮你介绍一下。”   “我们见过的。”徐倩自己把话接了过来,并朝着子卿笑笑,“我叫徐倩,我跟我哥哥,和长风认识很多年了。”   不知怎的,子卿觉得她这自我介绍里就像是带点“宣告主权”的意思,脸上仍是微笑着:“你好,我叫夏子卿。”   徐倩的哥哥早期和长风在一个经纪公司,又都是才出道,因此彼此相熟,关系很好。后来各自发展,近几年他似乎没什么心思放在自己的作品上,倒是天天去和一些名导演、商界名流套近乎,长风倒觉得和他的关系远不像从前那般自然亲密了。   徐倩重新又把目光锁定在长风的身上,对他说:“这么好的演唱会,一起去庆祝一下吧。”   长风说:“我还有些事,先走了,你自己到处逛逛吧。”   子卿也说了一声:“再会。”两人便结伴而去。   徐倩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许多不甘,到底几时长风的眼中才会有自己呢! ☆、父母   数日之后的一天,苏姐来向子卿汇报,帝海的几个重要的下游客户几乎在同时出现资金链紧张甚至断裂,一场巨大的资金影响即将波及帝海。   子卿面带疑惑:“同时?什么叫同时?会有这么巧的事。”   苏姐看着子卿说:“您是怀疑,是有人在针对帝海?”   子卿想了想说:“帝海目前正在实施几个大的地产计划,资金正是最紧张的时候,偏巧就在这个时候出事,而且,还是‘同时’,你觉得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苏姐点点头,说:“公司下游客户名单和往来的详细资料属于公司机密,这件事,会不会和集团内部的人有关?”   苏姐说的,也正是子卿所想的,甚至在她的心里已经有怀疑的目标,只是令她疑惑的是,这个人应当不具备这样的实力,可以掀起这样大的波浪。   她对苏姐说:“再去仔细了解一下我们和这几家客户往来的情况,密切关注发展动向。”   苏姐应着离开了,子卿心中震惊,她深深感觉到那句话:山雨欲来风满楼。      与此同时,另一场风浪也正在等待着她。   某日,子卿刚刚回到家中,就见到罗叔已在门口等候了,说是爷爷在书房等她,叫她马上过去。行至书房门口,子卿就听见爷爷在大声地训斥着:“她胡闹,你也由着她胡闹!你就不知道管着你妹妹吗?我老了,你们就当我不在了吗?”   听得出爷爷非常生气,她不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害得表哥这样被训斥。   爷爷看见子卿进来,直接就问:“你说,你和那个长风是怎么回事!”   子卿情况不明不敢随便回答,悄悄地看了看表哥,表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让她感觉到凝重。   爷爷一拍桌子:“你不用看他,你自己说!你们以为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一个千金小姐,每天和个演员混在一起,将来哪个世家公子肯要你?”   爷爷不说还好,提起世家公子,子卿不由得心中怨气。   “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是喜欢长风,我不打算嫁什么世家公子,我只想嫁给长风。”子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招了算了,反正自己真心打算和长风在一起,爷爷迟早也会知道的。   可是她这些话真是踩到了老虎尾巴,爷爷直气得暴跳如雷。   他朝子卿吼着:“你!你给我跪下!”   子卿真的就跪下了,可是她脸上的表情非常地坚定,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认真的?”   “是。”   旁边时轩看着这一触及发的情势,心中暗暗为子卿担心。然而他了解子卿的倔强,她认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   “你!你喜欢什么人不行,为什么偏偏又是个演员!”   爷爷愤怒地抓起桌上一本书径直向子卿砸来,书重重地砸在子卿右肩上,子卿用手捂着砸痛的地方,怔怔地看着爷爷。子卿从小懂事乖巧,又聪颖过人,夏仲元对她爱之不及,何曾受过这样的雷霆之怒。   时轩也被爷爷的怒火吓住了,从小只见爷爷对子卿宠溺之极,从没见过爷爷这样对子卿。他无暇多想,也跑过来在子卿的旁边跪下,一边护着子卿,一边说:“爷爷,您息怒,子卿她年轻不懂事,您教她就是了。”   “呵,我教她!她从小到大,我把能教的都教她,能给的都给了她啊!我满心期待着她能比她的爸爸强,能够好好地承继光大帝海,让我有一天就算是死,也能安心了。可是,她就偏偏走了一条和她爸爸一样的老路……”说着,爷爷竟老泪纵横,子卿和时轩都为这突然的转变而意外。   爷爷叹了口气说:“卿儿,你小时候总是问我,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那时我不许你问,你还记得吗?”   爷爷突然转变的话题,让子卿有些震惊,从小到大,爷爷都不曾在子卿面前提起过她的父母,也从不许别人向子卿提起,更不许子卿问,现在,他却主动地提起了这个话题。   爷爷跌在椅子上,说起了那段让他终身不能释怀的往事……   23年前,那时的帝海集团少主夏靖南正值而立之年,那时的他意气风发、事业有成,帝海在他们父子的努力下正是蒸蒸日上的时期。夏靖南身为独子不负重望,经营决策事事不让父亲操心,然而有一件事却是让夏仲元操足了心,那便是他的婚事。虽然夏靖南算得上商海精英,又是翩翩公子,向他暗送秋波的千金小姐大有人在,可是他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半点没把她们放在心上。   然而,就在这一年,夏靖南疯狂地爱上了一个人,她就是子卿的生母----安忻。夏仲元知道后暗中派人去打听,结果让他大失所望。论长相,虽说清秀却算不上倾国倾城,论出身,小户人家的女儿,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也没有见过多少世面,论事业,不过是个二三流的小演员,出道以来就没有红过,甚至名不见经传。夏仲元怎么也想不明白,儿子是人中龙凤,怎么就瞎了眼看上这么个人!他怎能让这样的人嫁入夏府,成为夏家唯一的儿媳妇!因此,夏仲元多方旁敲侧击,劝儿子放弃安忻,另择高枝,而夏靖南就是充耳不闻,装傻充愣。最后夏仲元只得跟儿子摊牌,逼迫他与安忻分手,但这样做的结果不仅没有达到他期望的效果,反而让儿子与他日渐生疏。夏仲元由此断定这个安忻一定是什么狐妖下凡,才能这样轻易地离间他们多年的父子感情,让夏靖南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他更加容不得这样的人留在儿子身边,以免让她断送他大好的前程,也断送了帝海的未来。于是,夏仲元一面擅自做主为儿子决定婚事,并且散布婚讯,另一方面亲自出马,拿着钱去找安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恳请她离开自己唯一的儿子。   其实,夏仲元不知道的是,夏靖南看中安忻,偏偏爱的不是她的长相,不是她的出身,更不是她的事业,当然也不是因为安忻是什么狐妖下凡或者是夏靖南瞎了眼,打动他的,是她的善良!   夏靖南与安忻相识于一场商业庆典,那天到场的人非常多,庆典结束后有几个孩子在外场一边嬉闹,一边吃着糕点。有一个孩子不知是运动太剧烈,还是吹了风,突然呕吐起来,把吃进去的糕点吐的到处都是。周围一些人避之唯恐不及,工作人员也露着嫌弃的表情。这时,有人跑过去搂着那孩子,为他细细地拍着背,用纸巾帮他擦拭吐脏的脸和衣服,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一身礼服也被孩子吐的尽是污渍。这人便是安忻。   后来孩子的妈妈过来把他带走了,夏靖南也记住了这个善良朴实的女孩。他不由自主地去接近她,了解她,爱上她。她和他所认识的那些女子不同,她没有心机,不懂算计,不计得失,只是单单纯纯地对待每一个人。对于从小生活在商海,每天计算着得失的夏靖南而言,她是一个另类,却悄悄地激发了他对于生活所有温暖而单纯的渴望。从此,百炼钢都化作绕指柔,一个从不把婚事放在心上的公子哥变成了痴情种。   就因为安忻的善良,夏仲元轻易地达到了目的。安忻深知自己和夏靖南的差距,原本就不敢奢望能和他在一起,现在夏靖南既然要结婚了,自己又何必去破坏他的婚姻,他的前程,以及他们父子的感情。她没有要夏仲元的钱,却干净利落地消失了。   夏仲元本以为事情已经解决,然而,他低估了自己的儿子,夏靖南从小在他的培养下杀伐决断,性格果毅,在知道了安忻消失的真相之后,他大闹一场,不仅推翻了父亲为他决定的婚事,并且毅然地开始寻找安忻,对于集团事务都不再上心,这使得父子矛盾再度激化,几乎要断绝关系,然而,持续地寻找下,安忻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夏仲元一面恼怒儿子的任性妄为,一面也希望他找不到安忻,时间能冲淡一切,让夏靖南能够变回原来那个意气风发的夏靖南。   然而,夏仲元觉得是天不遂人愿,而夏靖南却觉得是上天保佑,居然在一年多之后,夏靖南奇迹般地找到了安忻,并把她带了回来,回来的时候还抱着不满一岁的女儿。   夏靖南再一次请求父亲成全,夏仲元也有些动摇,犹豫着是不是认命算了。可是就在这时他派去调查安忻的人回来,居然告诉他,安忻是早有家室的人,不仅有丈夫,还有个儿子。夏仲元断定她这样抛夫弃子地跟着自己的儿子走,必然是贪图夏家的财产,他决不能容忍这样一个德行沦丧的女子嫁入夏家。其实后来,就连子卿,他也悄悄抱着去做了亲子鉴定,确认她是儿子的亲骨肉之后才放下心来,当然这些,他是绝不会告诉子卿的。   最终夏仲元绝然地拒绝了儿子的恳求。   就在那晚,夏靖南做出了让夏仲元这一生都心痛不已的决定——带着安忻远走高飞!   可能是不忍襁褓中的女儿受奔波之苦,想等着以后风平浪静再一家团圆,他们并没有带上女儿。那晚,风雨交加,夏仲元发现之后派人一路苦追,最终发生了车祸,夏靖南和安忻都再也没有回来…… ☆、关禁闭   引以为傲的儿子就这样没了,夏仲元几十年的期望都化作了泡影,他把满腔的怨恨都放在安忻的身上,如果没有她,儿子就不会和自己反目,如果没有她,儿子就不会死……丧子之痛有多深,他对安忻的恨就有多深!   另外,由于他并不知道夏靖南和安忻相遇相知的过程,因此,安忻美好善良的一面,都与他的记忆完全无关,在他对子卿的讲述中,她只是一个拐走了夏靖南,让自己痛苦一生的灾星。   他不知道那段灰暗的日子是怎样挺过来的,如果没有子卿,或许人生从此了无生趣吧。子卿一天天长大,长得玉雪可爱、伶俐非常,有一天,家里的一个阿姨无意地说了一句:“小姐长的可真漂亮啊,五官像爸爸,皮肤像妈妈……”就因为这句话,她丢掉了自己的饭碗。从此,子卿的父母成了这家中的禁忌,再没人敢提起。   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让爷爷和子卿都陷入了痛苦之中,失去儿子的悲伤又一次让夏仲元泪流满面,而现在发生的一切和二十多年前那场悲剧的开端如此的相似,子卿又一次循着她父亲当年的轨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这让夏仲元把曾经对于安忻的恨又转移到长风的身上,他感到又害怕又恼怒,他害怕悲剧重演,他恼怒的是,难道安忻真的是妖吗?她虽然死了,可是夏家,却在世世代代的诅咒里,那份阴影挥之不去。   子卿不记得那天的一场争执是怎样结束的,痛苦的空气中有种两败俱伤的感觉,她只记得离开书房的时候,爷爷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从此以后,不许再见长风!”   从那之后,爷爷就让人把她锁在了她自己的房间里。   子卿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家里没有妈妈的相片,哪怕有,应该也早就被爷爷“挫骨扬灰”了吧!她的心情始终沉浸在父母的往事里,却一片混乱,自己的母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究竟是个勇敢追求真爱的女人,还是一个抛夫弃子贪慕荣华的罪人?还有爷爷,如果他可以对自己父母的爱情宽容一些,如果不是他的穷追不舍,爸爸妈妈也许就不会死吧……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一直到时轩推门进来。   子卿看了一眼表哥:“你怎么会来?爷爷应该不许你来看我吧。”   时轩把一个餐盘放在桌上,说:“我是替欢喜来送饭的。”   子卿知道,这只是个很烂的借口,表哥应该是放心不下自己。   时轩看子卿闷闷不乐的样子,叹了口气:“再怎么样,还是要乖乖地吃饭,我会等爷爷心情好一点的时候帮你求情,让他放你出来。”   子卿幽幽地说:“你早就知道是吗?所以那天我问你,家里为什么没有妈妈的相片,你叫我不要去问爷爷。还有上次,你说爷爷最讨厌娱乐圈的人。”   “我对过去的事,真的不知道,你来的时候,我还太小,那时候的事,我完全没有印象。是后来有一次,我在书房外面玩,听见爷爷和罗叔的谈话,才知道你的妈妈是个演员,而且,她是爷爷这一生最恨的人。”   子卿沉默着不再说话。   时轩有些心疼地看着子卿说:“无论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和你没有关系。我不关心过去的事谁对谁错,我只希望你现在过得好好的。”   子卿微微地一笑:“谢谢你。”   表哥的话虽然没有为她答疑解惑,却让她的心情豁然开朗了许多。表哥离开后,她细想今日发生的事,父母的离世和那些解不开的谜团虽然让她耿耿于怀,可是当下她最大的问题并不在于此。以她对爷爷的了解,除非自己答应离开长风,否则爷爷绝不会放了自己,还有一种最可怕的后果,那就是他甚至会逼着自己嫁给李嘉明,以断了自己对长风的念头。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等着父亲那样的悲剧再次上演吗?   巨大的压力面前,子卿反而激发出一种斗志,她是夏仲元的孙女,夏靖南的女儿,她的血液中同样流动着祖辈们的倔强。   子卿把表哥送来的饭菜吃了个干净,然后舒服地洗了个澡,上床睡觉!先养足精神,然后再寻找机会。      次日,子卿仔细研究了一下房间的门锁,从外面锁上了,里面打不开,想要撬开几乎不可能,应该说,专业人士可以,但是子卿做不到。而且就算是撬开了也没用,爷爷在楼下增加了几个保安,子卿就算是出了房间的门,也跑不出一楼的门。   果断地放弃了门,那么房间只有一个窗户,窗外楼下是一楼的小花园,小花园的右边有一条路可以直接通往夏府院子的大门。   子卿打开窗户向下看了看,好高!幸亏才二楼,要不然子卿哪怕是硬闯,也只能走门了。子卿搬了张凳子放在窗边,爬上去,用手抓紧窗框,探出头去仔细地观察窗户下面的墙面。   窗户下面大约一米的地方墙面伸出一道很窄的边,除此之外,再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了。好在窗户下面是一片草坪,窗下种了些花花草草,倒也没什么坚硬的石头之类的东西。   子卿叹了口气,在房内环视了一圈,果断地把床上的床单扯下来,用剪刀剪成长条,又拧了一下,看起来更结实一些,一条一条接在一起,看起来长度应该差不多了。最后把被子平铺在床上,遮住了没有床单的床面。   中午,子卿吃完了中饭,就一直焦急地等着欢喜来收拾餐盘。幸好,欢喜及时的来了,子卿悄悄地向她打探了一下消息,果然,表哥上班去了,爷爷已经开始午休,除了一楼那几个保安,再没人会注意自己了。   子卿开始实施逃跑计划,她把做好的“长绳”一端拴在窗户上,眼睛向下张望了一下,还是觉得好怕,又跑到衣帽间里找出两件最厚实的羽绒长大衣,全都穿在身上,最后又想了想,万一摔到脸毁容怎么办?又找出一个大口罩戴在脸上。   全副武装之后,子卿果断地把“长绳”另一头紧紧地系在自己的腰上,从凳子爬上窗户,手抓着系在窗户上的那一头慢慢向下挪,脚在墙上借着摩擦力,往下滑去。滑到墙面伸出的那道窄边,子卿稍稍松口气,脚站在上面歇一歇,手仍然地抓着绳子,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子卿正得意,突然发现花丛里居然有个人,那人一直蹲在花丛中,所以子卿一直没发现他,此时一惊不打紧,脚从那道窄边上歪了下来,反应过来手再去用力抓绳子,然而这也只是减缓了落地的力道而已。子卿做的绳子太长了,虽然系着腰,但是整个人已经直接扑在了地上!   花丛中那人,其实是夏府的一名花匠,平时就是在花园里种花种草。他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站起来转身,意外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人,准确的说,她穿得更像是一只熊。最要命的是,她“从天而降”时候,偏巧就一屁股坐在他辛苦培植了很久,近期才刚刚开花的一丛茶梅上。   冬季鲜艳的花不多,茶梅是一种十分珍贵的茶花,它色彩鲜艳,花形又兼具淡雅,费了他许多心血。   他一时还没从接连的意外中反应过来,只是叫着:“小……小……”   子卿揉着摔痛的地方瞥了一眼那个被她吓傻了的花匠,她本以为他是要说“小姐”,谁知他竟然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说了一声:“小……小……小偷!”   子卿没好气地摘掉口罩,说:“小什么偷啊!不会来扶一下啊?”   花匠看清了她的脸,连忙跑过来扶她:“小姐,你这是……?”   子卿不敢跟他再多废话,怕时间耽搁被人发现。她忍着身上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脱下身上两件大衣,全都交给花匠抱着,自己轻轻地向外面跑去,直到取了车,冲出大门的防线,那花匠还莫名其妙地抱着大衣站在那里等着小姐回来…… ☆、安忻   子卿到来的时候,长风正在静静地读着剧本,为自己的下一部戏做准备。   听到敲门声,他是拿着剧本去开门的,门打开时,子卿就直接冲进来抱住了他。长风吓了一跳,继而用没拿剧本的手回抱着她,轻轻地拍拍她的后背。子卿只是委屈地靠在长风的胸前一直没有说话。长风感觉到异样,柔声地问她:“卿儿,你怎么了?”   片刻,子卿放开长风,走进房内坐下。长风关好门,为她倒了一杯水,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爷爷知道我们的事了,他发了好大的脾气,还把我关起来,不许我再见你。”子卿轻轻地说着,一边随意地晃着手中的杯子。   方才,长风看到子卿的表情就已经猜到发生了重要的事,现在听她说出来,倒没有特别的意外,最初时轩就一再的劝告过他,那时他就充分地做好了思想准备,想和夏子卿在一起,即便是刀山火海,也一起去闯了,他心疼的,只是子卿。   他走过来,在子卿面前蹲下,把她手中的杯子拿开,把她的双手拢在自己的双手手心中,让她感受着自己的热量,看着她隐忍的委屈,问着:“你为了我,和爷爷顶嘴了?”   子卿没有说话,却坚定地点点头。   “你们吵架了?他有没有对你怎样?”   子卿想了想,说:“跪了一阵,倒也没有怎样。”   “刚才你说他把你关起来,不让你见我,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爬窗户。”   这三个字,真把长风吓了一跳。子卿这样的千金小姐,恐怕长这么大,也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长风叹口气,站起来再次把子卿抱进怀里。   子卿被长风紧紧地抱着,她是坐着的,上身就舒服地靠在他的怀里,陶醉着他温暖的怀抱,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感受着他的心疼,这一切,就像是一剂良药,抚慰着她疼痛的内心。   子卿幽幽的说:“长风,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一直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我从没有想过我喜欢什么,因为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爷爷都会双手捧到我的面前;我也没有想过要追求什么,因为我的目标从来就只有帝海,这是从我出生开始,就无法逃脱的宿命。我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想要去爱一个人,这份爱能够让我感觉,我是真实的活着。”   子卿的眼睛里,开始带着泪花,长风静静地站着,眼睛也湿润了。   “几年前,我第一次听到你唱的歌,就那样的喜欢,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它让我听到,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除了利益和理智,还有温暖的声音。我就是那样的喜欢你的声音,这是不是,就是缘分?”子卿抬起头,看着长风的眼睛。   长风点点头,说:“你喜欢听,以后,不要唱片,我自己唱给你听。”   “真的吗?”子卿想了想,也许是对于未来的不肯定,她担忧地问,“你可以,为我唱多久?”   “一辈子。”长风看着她,坚定地回答。   子卿的眼中,泪花里含着笑意。      音乐,在房内轻轻的流淌,子卿坐在窗边享受着冬日里难得的阳光,有时会趴在桌上偷看长风读剧本的样子。他浓密的睫毛低垂着,有种毛茸茸的感觉,五官如雕刻般的精致……   “不是说让我看剧本,你不吵我吗?”   “我,没有吵你啊!”   长风回过头看着她:“你这样盯着我,让我怎么安心?”   子卿红了脸。   长风干脆把剧本合上,想了想,对子卿说:“卿儿,我到底要做点什么,才能让爷爷不这么反对我们呢?”   子卿想了想:“我觉得,可能做什么都没用,除非爷爷自己的思想能转变。他那么讨厌演艺圈的人,又一心想用我的婚姻来扩充帝海的势力。”   “爷爷到底为什么会那么不喜欢演艺圈的人?”   子卿露出难过的表情:“这次,爷爷虽然大发了一顿脾气,但是,我倒是有个意外收获。爷爷告诉了我很多关于我父母的事,我才知道,原来我妈妈也是个演员,爷爷觉得是妈妈害他失去了我爸爸,所以他恨妈妈,也不许我和你在一起。”   长风没想到因为自己和子卿的事,会让爷爷提起几十年的旧事,看来子卿确实是经历了一场风暴。   子卿于是把那天听爷爷说起的事向长风大概地转述了一遍,长风一直静静地听着,心情也是随着那段悲剧而沉重。   子卿说完叹了口气,说:“你说,我妈妈到底会是个怎样的人?她真的会是那种为了追求荣华,不要丈夫和儿子的人吗?她会是真心爱爸爸的吗?”   长风没法回答她的问题,但还是宽慰着说:“也许有什么误会吧,能生出卿儿这么天性善良的女儿,我想她一定也是个好人。”   长风的回答让子卿有些安心。   然而,接下来,子卿却说出一句让长风震惊不已的话来。   子卿说:“你知道吗,我妈妈,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安忻……”   长风没有听到她后面说了些什么,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名字上,顿时觉得血气上涌,心跳加速!   子卿也没有发现,长风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那一闪而过的震惊的表情,和他瞬间变得惨白的脸。   安忻!安忻!   长风掩饰着内心极度的慌乱,努力镇定地问:“哪个安?哪个忻?”   子卿拿起笔,随手就在他读过的剧本上工整地写下了:安忻。   长风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子卿问:“怎么了?”   长风努力地笑笑:“确实是个好听的名字。”   子卿见天色不早了,便起身要走。   长风收敛了心神,说:“爷爷知道你逃跑恐怕更生气了,你能去哪里?”   子卿笑着说:“放心,我早就想好对策了。公司有休息室,我去将就一下,待会我就打电话叫苏姐悄悄帮我收拾一些物品送过去。爷爷这个人最爱面子,他一定不会跑去公司大吵大闹的,公司的人也会只当我在加班。倒是你这里,如果让爷爷知道我逃跑出来找你,他会更生气。”   长风听她这样说,也只得由她,不忘叮嘱一句:“我不在你身边,照顾好自己。”   子卿笑着,临出门又给了他一个拥抱,然而此时的长风心中,却痛如刀绞,他内心在滴着血,强装镇定地伸出手来,却迟疑着,最终并没有回抱她。   将子卿送到门外,一直看着她离开,长风正要回房,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人——徐倩。   长风很意外她在这里,徐倩说:“我这两天就要离开A市了,来向你辞行的。”   长风将她让入房中,回头看着她问:“你来了多久了?”   “来了有一会儿了,听到她在,所以怕打扰你们……”   “你,听见我们的谈话了?”   徐倩想了想,也不打算隐瞒,她对视着长风的眼睛,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他,慢慢地说着:“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妈妈的名字,也是叫安忻吧?”   长风一直隐忍的心痛被她一针见血的戳中,他盯着她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是多年之前,长风和她哥哥还是同一家经纪公司的艺人,有一次她去找长风,小唐说长风刚巧不在,她就在等他的时候看到一张长风填写的某资料表格,她对长风一直颇为留意,所以认真地看了表格上的内容,比如生日、籍贯、家庭成员……就在那里,她看见了他母亲的姓名。   徐倩轻笑了一下:“我一直那样关注着你,对你事事上心,可你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呢?你放在心上的这个女人,她可能就是你的妹妹!”   “你住口!”长风一改往日的温和,冲她吼着,“你出去。”   徐倩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又怕又气,也冲着他大声地说:“你听不下去吗?你很清楚你自己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你面对现实吧!”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再说一遍,你出去!”   徐倩气恼地用力蹬着她那双足有十几厘米的高跟脚,气鼓鼓地走了。   长风用力地一摔,把门关上,然后浑身无力地背靠着墙跌坐在地上,把头深深地埋在双臂之间,他不知道应该大喊几声,还是大哭一场,来发泄心中的痛苦,上天,您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这世上多少女人,为何偏偏会是夏子卿! ☆、逼婚   长风久久地看着子卿写下的那两个字,任凭麻木的思绪向往事飘飞……   从记事起,他就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所有关于母亲的记忆都只存在于父亲的言词和回忆中。父亲过得一生艰苦,唯有在说起母亲的时候,能看出他内心的幸福与温暖。在长风很小的时候,他就手把手地教他写这两个字。   然而,其实父亲提起母亲的时候非常非常地少,更多的时候,他是沉默寡言的。   长风从小得到的温暖也很少,总是在别的孩子已经换上厚厚的毛衣的时候,爸爸才发现他身上单薄的衣裳的袖子早已经短了半寸。爸爸经常喝醉,喝醉之后脾气会变得很暴躁,但是他清醒的时候,总是会拼命地干活,想多挣一些钱让儿子过得好一些。   长风从小就处在一种半工半读的状态,他总会在校外找一些活计,为爸爸减轻一点负担,爸爸每次知道了,总是会把他拖回来,让他专心读书。虽然爸爸并不能干,并不强壮,但是爸爸总是把自己当成是儿子的天,努力地为他遮风挡雨。只有一件,他一直没有戒酒。   后来,长风就悄悄地在外打工,不让爸爸知道。   不知道从几时起,长风喜欢上了音乐,爸爸说他是不务正业,只有学校一个音乐老师很支持他,总是在课外的时候义务教他唱歌、练琴、弹吉他。也许真的是天分使然,长风中学时就开始在酒吧里做驻唱歌手,白天上学,晚上唱歌,这份工作收入相对比较高,也让长风的歌越唱越好,只是他比以前更累,因为睡眠实在是太少了。20岁那年,长风意外地在一场全国性的歌手选秀赛中脱颖而出,从此一战成名。   然而,爸爸一直不支持他走这条路,直到他第一次接到邀请,出演一部电视剧。他以为爸爸知道后又会说不靠谱,可是爸爸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愣了许久,竟爽快的表示支持他。那晚,他看见爸爸久久地看着妈妈的相片,喃喃地说着:“安忻,这是你的意思吗?你是愿意风儿走这条路的,对吗?”   后来他才知道,妈妈也曾经是个演员。   太多的巧合……真的会是巧合吗?长风多希望真的只是这样!他一面在回忆中苦苦的思索,想要找出到底有哪里不对,一面又在为子卿深深地担忧着,他不知道当她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陷入怎样的痛苦之中……   然而,长风的担心是无济于事的,子卿很快就知道了。      子卿在一场关禁闭之后再次回到公司,得知资金风波已经愈演愈烈,已经转化成一场惊涛骇浪向帝海袭卷而来。   上次子卿让苏姐查的事情她已经回来复命,那些下游客户大多是近两年由宋复引进合作的。果然是他。   子卿心中冷冷地想着:知道他一直居心叵测,却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出这么大一件事来,这件事看来是早就预谋了,而他欠缺的那份助力,来源于哪里呢?   这些揣测先按下不提,子卿马上召开了应对会议,开始积极寻找解决方案。   子卿还在盘算着,这件事是否应该让爷爷知道,然而,爷爷已经知道了。   那天回到家中,爷爷竟然亲自在大厅里等她。   帝海是爷爷一生最在意的事情,现在出了这样大的事,他当然是一听到消息便按捺不住了。子卿详细地向爷爷汇报了整件事的发展及详情,也向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爷爷在听说宋复牵扯其中时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个老东西,我念在他昔日的功劳,一直待他不薄,他竟然做得出这吃里扒外的事!”   爷爷又看着子卿问:“这件事情,你可有应对之策了吗?”   子卿摇摇头,说:“事发突然,而且公司现在本来就资金紧张,想要抽调资金非常困难。”   “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帝海出事吗?”   面对爷爷的发问,子卿一时无法回答。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说:“其实夏董事长不用这样担心的,解决的办法一直都是现成的。”   来人满面笑容,是李嘉明。   见夏仲元和夏子卿的目光同时转向了自己,嘉明又露出那副儒雅的笑容,客气地向着夏仲元说:“晚辈是来问候夏董事长的,听见你们谈论的事,忍不住惊扰了,还请包涵。”   此时,他那儒雅的笑容落在子卿的眼里,真觉得无比的虚伪。子卿默默在旁边站下,不再说话。   夏仲元见外人来到,立即收敛了忧心忡忡的神情,也笑容可掬地说:“明公子太客气了,明公子光临,夏府几时都是欢迎之至的。”   一番让座上茶之后,夏仲元问:“方才明公子说有解决的办法,还请不吝赐教啊。”   嘉明笑着:“您是贵人多忘事啊,之前嘉明特来提亲,回去之后,可是苦等消息而不见啊。嘉明也知道自己才疏学浅,夏董事长是该好好考虑考虑的。”   他这样一说,子卿已经猜到他的来意,不由得一肚子怨气地瞪着他。   夏仲元笑道:“明少太谦虚了,你若说是才疏学浅,那放眼看去,也尽是些酒囊饭袋了。只是近日家中有些琐事,一时耽误了。”   嘉明故意不理会子卿瞪着他的目光,只看着夏仲元说:“商海风云变幻,帝海一时有些困难也是很正常的事,如果帝海和昌华能够早日成为一家人,相互扶持着,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吗?”   夏仲元沉吟着,一时没有说话,然而嘉明看得出,他已经被自己说动了,于是又趁热打铁地说:“帝海是夏董事长一生的心血,必然是不愿看着它出事的,以现在的情势来看,帝海固然是实力雄厚,要自己渡过难关也未尝不可,只是不仅大费周章,而且也险有胜算。此时联姻,当是兵不血刃的上上良策。”   夏仲元当然听得出他嘉明只是在给自己留面子,危机面前,还谈什么实力雄厚。他笑道:“确实很有几分道理。”   见爷爷竟有松口的意思,子卿不禁叫着:“爷爷!”   嘉明心中有几分得意,又对夏仲元说:“夏董事长尽管放心,把子卿交给嘉明,嘉明当会视若珍宝,定不相负。只是近期家母身体总是不适,也很想办办喜事,因此还请您尽早定夺,早定佳期。”   夏仲元点点头,说:“那是自然。卿儿自小娇纵,也是让我惯坏了,还请明公子多担待些。”   嘉明笑笑:“其实今天来,也是想找子卿,好好聊聊。”   夏仲元听着,心领神会,于是推说疲累,和李嘉明又客气一番,便上楼去了。      大厅里,只剩下子卿和嘉明。   子卿冷冷地说:“逼婚的戏已经唱完了,明少还想和我聊什么?”   嘉明已经收敛了在夏仲元面前的那副笑容,叹了口气,说:“你别说的那么难听行吗?”   “那你要我怎么说呢?”   “我承认,我做了一些让你不开心的事,可是我对你的心,你就一点都看不到吗?”   子卿冷笑着,没有说话。   “子卿,你别再多想了,我虽然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别再想着长风了,你不可能嫁给他,你只能嫁给我。”   “如果我说,我偏偏就是想嫁给长风呢?”   嘉明狠狠地盯着她,说:“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忘记长风吧,你永远不能和他在一起,他就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   原来,那日徐倩离开长风的住处,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在离开A市之前,把这个惊人的消息告诉一个和她同样需要这个消息的人,那就是李嘉明。她想,如果李嘉明可以成功地把夏子卿从长风身边带走,那么,就再也没有人跟自己抢长风了。嘉明在知道这个消息后真觉得是天助我也,当帝海的资金风浪来临,再加上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他觉得,逼婚的最佳时机已经到来了。   子卿惊讶地看着嘉明:“你在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尽可以去问长风。”嘉明无情地看着子卿,她的表情越是惊讶越是痛苦,他便离他的目标越近了,“你可以去问问他,他的妈妈,是不是叫安忻!”    ☆、爆发   子卿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到达长风的住处的,那一路,比任何时候都要长……   当长风打开门,他看见子卿惊慌而没有血色的脸,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她纤弱的身体在冬天的寒风里显得更加单薄。她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在自己的脸上搜寻着答案。长风心里对她的来意已经猜到几分,他心疼地抓住她的手,把她带进门,在她的身后把门关上。她的手冰冷,甚至有些微微地抖。   她看着长风,在他隐忍的表情中看不到任何的答案,于是开门见山地问:“你的妈妈,她叫什么名字?”   长风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说:“你知道了。”   这简单的一句,看似什么都没有说,却已经终结了她来时所有侥幸的猜想,让她的心彻底地跌落谷底。   她点点头:“是的,我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长风看着她的眼睛,此时已失去了所有往日的飞扬和明亮,脆弱的像一块晶莹的玻璃。   “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害怕看见你现在这种痛苦的样子,我怕你难过。”   子卿含着泪抬头,看着长风:“可是,你已经痛苦了,难过了,是吗?”   子卿的眼泪和话语,全都直接地戳在长风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让他心痛着,无言以对。   子卿轻轻地说:“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你的童年,过得很艰苦,你爸爸一辈子都过得很潦倒……这些,都是因为我妈妈造成的,是吗?是她为了我,抛弃了你和你爸爸,让你的童年没有母爱,让你的家陷入绝望,是吗?”   长风的眼中,已经湿润……   当他开始懂事的时候,他常常会羡慕别的孩子有妈妈的疼爱,有一次,他和邻居家的孩子一起在院子里玩耍,突然就下起雨来,他看着邻居家的妈妈跑出来,一边撑着伞,一边用大毛巾裹着自家的孩子,把他宝贝似地抱回家去。长风湿着衣服跑回家,等到爸爸下工回来就问他:“别人都有妈妈,我为什么没有?”爸爸说:“你有妈妈,她只是出门了。”   从那以后,长风就安心地等着妈妈回来,有时候也会安慰自己似的对小伙伴们说:“我是有妈妈的,她只是出门了。”直到有一天,几个男孩嘲笑着他说:“你别骗人了,我妈妈说,你妈妈不会回来了,她早就不要你了!”长风冲上去,和他们打了起来,以一敌三,结果被打得遍体鳞伤。爸爸赶来了,把长风送到医院,长风哭着问爸爸:“我都成这样了,妈妈为什么还不回来看我。”   爸爸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对长风说:“你是堂堂男子汉,你以后,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妈妈虽然不在你身边,但她是惦记你的。”   长风知道,别人说的是对的,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长风强忍着内心的心潮起伏,对子卿说:“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样。妈妈虽然离开我们很早,可是爸爸从来没有怨恨过她,要不然,他就不会在我刚刚开始学写字的时候,就教我写妈妈的名字。每次说起妈妈,爸爸都是很幸福的样子。虽然我小时候,羡慕过别人,也悄悄地恨过她,但是后来,我已经想开了,既然爸爸都不怪她,我又怎么会去怪她,我的人生好与不好,都只能由我自己来买单,怨恨不了别人。”   长风轻轻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你也不用自责,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由你来承担。”   子卿点点头:“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已经订好了车票,明天就回家一趟,找爸爸把当年的事问清楚。”长风看着子卿,“交给我,安心地等我回来。”   子卿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她激动地问:“会有转机吗?”   长风也不知道此行的结果会怎样,他怕给了她希望,会让她失望更大。他想了想,对子卿说:“其实,我不相信妈妈是你爷爷说的那样的人。”   子卿点点头:“我也不信。”   “我爸爸甘心为了她一生都没有再娶,而你爸爸为了她,可以放下所有的富贵荣华,带着她远走高飞,我不相信这两个男人都是瞎子,或者都是为情所困丧失了理智,我愿意相信爸爸说的,他说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   子卿再次点点头,说:“就算不为了我们自己,为了还妈妈一个清白,也该把事情弄清楚。”   长风慢慢地走近子卿,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那样的怀抱带着心疼、保护和克制,他说:“我离开A市这几天,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无论……无论结果怎样,我都陪着你去承担。”   子卿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泪水忍不住涌出眼眶,世界之大,而这个怀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拥有,她忍住悲伤,轻轻地说:“无论结果怎样,你一定要回来告诉我。”   这一个冬天,好冷,好漫长……   次日,长风带着重重的谜团,和满心的伤痛,坐上了开往家乡青石县的火车。      这天,子卿回到家中,一进门便看见表哥俊眉紧锁,神情慌张地在大厅里踱着步,那样子看起来,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   听见脚步声,他看见子卿,径直向她跑了过来,一把抓住子卿的手,焦急地问着:“这种时候,你跑去哪了?”   这几天,子卿只觉得心力交瘁,她淡淡地问:“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出什么事了?”   时轩又急又气地说:“爷爷答应李嘉明的提亲了,婚期就定在三天后,对外已经发布了婚讯,还顾及面子,说是其实早有婚约,连一部分喜帖都发出去了。”   子卿怔怔地呆在那里,没有说话。   时轩看见她的神情,知道她心中悲愤,又见她不说话,有些后悔不该说得这样直接,让她一时承受不了,可是事态紧急,时轩在一边手足无措,不知到底该说什么才好,只是双手扶着子卿的肩,看着她麻木的神情,不安地叫着:“子卿,子卿,你倒是说句话啊。”   子卿怒极而笑,仍是没有说话。不过几天的工夫,爱的人成了哥哥,不爱的人即将成为丈夫,而平时最疼爱自己的爷爷,到底还是为了帝海的利益,把自己给卖了,人生原来竟是这样无趣……   时轩见子卿的脸上又怒又笑,心中害怕,一把将子卿搂在怀里,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像小时候哄妹妹那样哄着她:“好了好了,别怕,难过就哭出来,别憋着……”   然而,子卿没有哭,一股巨大的悲愤涌上胸口,就在这样绝望的境地里,她满腔的委屈彻底地爆发了!   她推开表哥,仍是没有表情也没有语言,只是突然地转身,向着楼上爷爷的书房走去。时轩看着子卿的方向,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强烈的不安笼罩着他,他无暇多想,急忙跟在她后面,一边走一边说:“子卿,你别冲动。”   然而,此时的子卿就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她径直的冲上楼,用力地推开了书房的门。她直接地走进房内,站在爷爷的面前,冷冷地看着他,在沉默中与夏仲元久久地对视着,第一次,在他们的对视中,没有尊敬,没有慈爱,也没有温情……   时轩跟着子卿冲进来,看见房中僵持着的局面,一时插不上话,只能呆立在旁边。   夏仲元仍保持着那种家长的威严,他先开口了:“你这是干什么?这样气冲冲地进来像什么样子?连门都不会敲了吗?”   让时轩稍稍安心的是,在进门到现在的沉默之后,子卿此时终于开口了,她说了一句话:“我不会嫁给李嘉明。”   爷爷板着脸,绝决地说:“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婚期已定,喜帖已发,绝无回还的余地。”   “为什么不能?当年爸爸不是也执意地更改了您为他擅自作主的婚事吗?”   “所以呢?”提起当年的事,爷爷再一次变得激动起来,“你是要学你的父亲那样和我作对,跟着长风去私奔吗!”   想到长风,子卿的神色又黯淡了下来。她冷冷地笑了笑:“爷爷,一直以来,您是我唯一的亲人,你疼爱我,养育我,我也一心按照您的意愿,为了帝海费尽心力。我一直以为您是真心疼爱我的,可是我错了,我只不过是您用来交换帝海利益的一个筹码,你心中真正在乎的,只有帝海。”   夏仲元的脸色渐渐气得铁青。   子卿还在接着说:“小时候,您不许我提我的父母,我猜想着,是因为您太疼爱父亲,所以太过于伤心,可是,我又错了,如果您真的疼爱父亲,就不会自始至终地极力反对他和他爱的人在一起,不会在他已经决定放下一切的时候对他穷追不放,让我的爸爸妈妈最终葬身车祸,死不瞑目。”   “你给我闭嘴!”夏仲元气得浑身发抖,身体靠在桌缘上,手指着子卿大吼起来。   时轩看着局面已然失控,心中担忧,又没有办法,他既不愿子卿吃亏,又担心爷爷的身体,一面希望爷爷消气,一面又不想子卿在婚姻大事上让步。他左右为难着,只能紧紧地盯着两人,怕他们变得更加失去理智。   爷爷怒气难消,他颤抖着向子卿走来,抓起拐杖便向子卿抽来。时轩一见不对,连忙抓着子卿向旁边躲,而子卿却麻木地站着,并没有要闪躲的意思,一棍子,就硬生生地打在她单薄的后背上。   爷爷还没解气,再次举起拐杖来,时轩已经死死地把子卿护在自己的怀中,他反手抓住爷爷将要落下的拐杖,恳求地说:“爷爷,您放过子卿吧,别再打了。”   子卿冷冷地说:“您还是打死我吧,我宁愿死,也绝不会如您所愿地嫁给李嘉明。”   “你!”爷爷扶着拐杖,大口的喘着气,突然地向旁边倒去……   时轩惊慌地冲过去扶住爷爷,子卿原本冰冷的脸上也露出关切的神情。   夏仲元被时轩扶着,嘴里仍然强硬地说着:“把她给我关起来,一直关到大婚的那天!不许她跑……”   子卿没有说话,眼中流下绝望的泪来,她哭不仅仅是因为再次的禁闭和即将到来的婚期,而是无力地发现,当自己看到爷爷倒下的时候,自己还是做不到彻底的决裂,做不到不管爷爷,不管帝海……   她是夏靖南和安忻的女儿,在她的身上,有一半是倔强,还有一半是善良…… ☆、回家   青石县。   这里是一个并不大的小县城,民风十分淳朴,早些年这里的人们过得都不太富裕,后来城市发展很快,眼看着也建设得像模像样,特别是当一些大型连锁超市进入青石县,火车站也建成通车之后,这里已经日渐变得繁华起来,若不是在一些很老的街道和县城的郊区,基本上找不到过去的痕迹。   长风下了火车便打了个车直接向家里赶去,因为县城不大,火车站离家也不算远。长风的父亲早年一直拼命打工赚钱,非常辛苦,再加上常年与酒为伴,年纪大了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太好。长风顾念父亲的身体,有了经济能力之后便叫父亲不再出去干活,好在家中休养身体。长风本想把父亲接走,但是父亲一生少言寡语,性格有些孤僻,不喜欢大城市的生活,也放不下这些相伴了几十年的老街坊。长风不愿违拗他的心意,便在青石县风景最好的地方为他置办了一个小小的院落,让他可以安度晚年。从此,父亲搬离了老街,但是只要闲着都会骑上他的自行车去找那些老街坊们聊天下棋。   到了自家小院,还在找锁匙开门,大槐便摇着尾巴叫着冲了出来。大槐是前两年长风送给父亲的一只哈士奇,黑白色的毛,棕色的眼睛,长的呆萌又帅气,性格十分的温驯。父亲一生清贫,少有什么喜爱之物,对这件礼物倒是十分的钟意。父亲自己名叫长榕,榕树的榕,便为它取了个和自己颇为接近的名字,叫大槐。长风知道后甚是无语,却也只能由着他,父亲喜欢便好。大槐的名字足以证明了它在这个家中的地位,不是宠物,而是兄弟!长榕在人前话不多,倒是可以和大槐聊上半天,许多连儿子也不愿意说的话,都可以对大槐倾吐。   长风进到院中,大槐激动地摇着尾巴,用后腿站立,前腿便往长风身上扒,它长胖了不少,扒在长风身上份量不轻。长风用手在它的头和脖子上揉了几下,它乖乖地跟着长风进了屋。   长风一边进屋,一边叫了一声:“爸,我回来了。”   没人答应。   长榕大白天的歪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着,身上和屋子里尽是酒气。屋子里一片狼藉,餐桌上吃剩的饭菜还没有收拾,桌上和地上有几个空酒瓶,门口的地上横七竖八地摆着几双鞋。此时,大槐轻轻一跃,跳上沙发,在主人的另一头趴下,像是在静静地陪着主人睡觉。   看来,中饭又没少喝。长风一边叹气,一边摇摇头。他走过去拍拍大槐的屁股,把它赶下沙发,然后扶着父亲让他平躺地睡在沙发上,为他脱了鞋,又找了床毛毯为他盖上。大槐也并不介意被赶了下来,它见沙发上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了,便凑到沙发的边上,用它呆萌的毛茸茸的脑袋碰了碰长榕的手,然后安心地在他身边的地上趴了下来。   接下来,长风便开启了大扫除模式,收拾餐桌、洗碗擦地,长风从小家境不好,父亲外出工作,无暇照顾家中,家务很早就由长风来负责,别家的孩子还在学习如何生活自理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熟练地做着家务了。到了晚饭时间,长榕还没醒,长风便自己随便做了些东西吃了,在院子里逗大槐。天黑时,长榕才醒来,见屋内变得整整齐齐,走出屋来,就看见了院子里的长风。   父子之间的交流一向言语不多,长榕一向话少,长风又性格内敛,此时见儿子回来,倒是舒展了眉眼,露出些喜悦的神情,嘴里只是说:“回来了。”   长风也只是向父亲笑着点点头:“嗯,下午到的。我去给你煮碗面。”说完,长风便向厨房去了。   长榕睡了这半天也是有些饿了,他看着儿子的背影,高大挺拔,完全是个男子汉了。早些年,家里艰苦,但他从没放弃过儿子的学业,最难的时候,也是咬紧牙,不让他缀学,但是长榕倒没什么过多的奢望,至多也就是希望他往后能顺利地有个饭碗。谁曾想,小门小户的竟跑出个明星来,倒让他十分的意外。但更让他欣慰的是,长风虽然做了明星,却半分没有明星的姿态,在自己面前十分的孝顺,在街坊们面前还是像从前一样谦和腼腆。   长风很麻利地下好一碗面,端出来放在餐桌上,叫父亲过来吃,自己也在桌边坐下,陪着父亲。   长榕一边吃着面,一边跟儿子说着话:“工作还是那么忙吗?”   “嗯,还好。”   “你的工作上的那些事,爸爸不懂,帮不了你。”   长风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在听。   “做起事来别累着自己,还有,你从小就老实,别受人欺负。”   长风看着他,头发有些花白了,面容也苍老了许多,记忆中,爸爸除了劳累,还总是拖着重重的心事,难怪他会苍老的更快一些。然而,他很清楚,他这次回来,所要提起的,将全都是爸爸不愿提起的伤心的往事,这必将打破现在的平静,再次把他带入那些他极力掩埋的痛苦中去。   长风突然有些不忍,今天已经晚了,父亲又是一副醉酒后疲惫的样子,长风压抑着心中的疑问,只是说:“爸爸,以后,还是少喝些酒吧。”   长榕听着,对于这个长风说过多次的问题,仍是没有说话。吃完面条,陪着大槐坐了片刻,便回房去睡了。   次日,长榕醒来的时候,长风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早餐。豆浆、油条和馄饨,都是他喜欢的。   父子俩坐在一起安静地吃着早餐,长榕问:“这次是回来休假吗?能住几天?”   长风没有回答爸爸的问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爸爸,妈妈她,是不是生过一个女儿?”   长榕端着豆浆的手微微地抖了一下,又马上恢复了平静,他不去看长风,反问着:“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长风知道,父子之间的平静,已经被自己打破了,爸爸虽然此时显得依然平静,但是按照自己多年来的经验,只要提起旧事,爸爸就会变得激动起来。   “妈妈走的时候,我还太小了,对一切都没有记忆。您能不能告诉我,妈妈她在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带走了一个女儿?”   长榕的神色果然变得不再平静,他没有回答长风的问题,端起碗喝完了剩下的豆浆,对长风说了一句:“我今天和你许大伯约了下棋的,我出去了。”便起身离开餐桌,骑上他的自行车,迅速消失在长风的视线中。   爸爸没有回答,可是从他的表情中,长风已经感觉到,自己问的事情多半就是真的,从小到大,每当提起往事,爸爸总是有许多的隐瞒和躲闪,让长风不知道,他心中到底藏着多少秘密。从前每一次,当他感觉到爸爸的闪躲,他都乖巧地不再去触碰,然而这一次,他必须揭开这个家庭隐藏多年的伤疤,去探寻爸爸心中那个不愿揭开的秘密。   长风一直等到中午,爸爸也没有回来。他闲得有些无聊,决定上街去买些菜回来,晚上为爸爸认真做顿饭。 ☆、求证   来到东街菜场,这里是青石县一个比较大的市场,显得热闹非凡。到了中午了,买菜的人还是很多,卖菜商贩们也是各种叫卖。长风买了一些蔬菜,又走到卖鱼的摊位前,想看看新鲜的鱼。鱼摊前人也不少,几个水泥砌成的小鱼池里面各种鱼都有,那些鱼十分活跃的在小池中挤来挤去,不停地蹦着。   长风刚买好鱼,突然池子里一条鲫鱼蹦了起来,直拍打得水花四溅,旁边的人群躲闪不及,溅到水的人都叫着向后退。不知是谁这样一退,便撞到了身后一位买菜的大妈,她一袋子刚刚买的好菜掉下来撒了一地。   长风好心地蹲下去,帮着大妈一起捡着菜,那大妈也甚是感激地连声道着谢。菜捡完的时候,两人抬起头来,那大妈叫了一声:“哟,这不是长风吗?你回来了?”   长风认出来,是以前的老街坊章阿姨,便也礼貌地打招呼:“章阿姨好,我刚才没看到是您呢。”   章阿姨一边把袋子里的菜收拾好,一边拉着长风不停地说着:“哎哟,好久不见了,长得更帅了,找对象了没有啊?上次见你啊,也是你回来休假的时候,在老许那里看到你们父子俩,这一晃可有年把没碰见你哦,你工作忙,回来我们都碰不到的……”章阿姨说话像机关枪一样,一开口便让长风插不上话。事实上长风也没打算插话,只是耐心地听着她唠叨。   章阿姨还在不停地说着:“你现在可是大明星了,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的,那叫一个帅啊,真是想不到啊,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小毛孩子看着看着就长成大明星了啊……”   长风漫不经心地听着她神侃,这会突然灵光闪现,他不得已打断了她的话:“章阿姨,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您就住在我们那条老街上。”   “可不是嘛。我是前年才搬家的,之前我就住在那条老街上。当年啊,你那个调皮哟……”   长风心中不由得有些激动,他帮章阿姨提过装菜的袋子,说:“您住哪,我送您吧。”   章阿姨嘴里客气着:“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啊……”手上的袋子已经由得长风接了过去,跟着他一起走出了菜场。   “没关系,我反正也是要回家,全当散散步。”长风趁着章阿姨没有再次打开她洪水一样的话匣子,接着说,“有件当年的事,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您还记得我妈妈吗?她是不是还有个女儿?”   章阿姨听他问起这个,话痨一样的嘴却突然变得安静了,她犹豫了半天,问:“这么多年的事了,怎么就问起这个来……”   长风知道事关自家的隐私,外人的确不好开口,他语气诚恳地说:“章阿姨,你也知道我爸爸那个人,像个闷葫芦一样,什么都不愿意说。您看,我都这么大了,也该知道一些事了,何况本来就是自己家的事,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章阿姨听他这样说,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得说:“照说这些事,你还是该问你爸去,可是既然你问起来……”   她见长风那样期待地看着自己,叹口了气,说:“你妈妈那样的女人,谁能不记得呢,皮肤那样白净,说起话来又温柔又礼貌,谁见谁喜欢啊,她平时又爱帮助别人,小事从不和人计较 ,住了那么久也没见她和谁争过长短。多好的人啊,可是谁知道她竟然会就那样丢下你们父子俩走了呢……唉,都是过去的事,长风你可别难过啊!”   长风保持平静地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让她继续说下去。章阿姨见长风这样,也就接着说:“我搬到那条老街上的时候,她已经怀着那个孩子了,大着个肚子。”她看看长风,又安慰说,“可是她待你真的是很好的,这是实话啊。街坊们都看到过她大着肚子还给你洗头,为你做衣服,你妈妈做衣服的手艺很好,你小时候穿的衣服都是她亲手为你做的呢。”   长风心中有些堵得难受,听着这些,不知道是喜是悲,喜的是,妈妈确实是爱他的,而悲的是,如果她怀着的孩子真的就是子卿……   章阿姨见长风有些发呆,不忍心地叫着:“长风?想什么呢?”   长风回过神来,说:“没什么,街坊们是不是都知道我妈妈离开的事?”   她叹口气,说:“那哪能不知道啊,就我们这样的破地方,一年也难看见一次那么豪华的小汽车哟,那天很多街坊都看见了,车就停在街口,接她的是个很帅看起来很有钱的年轻人,你妈妈就抱着那个孩子,当时才几个月大吧,你爸爸可真是个好人,他还一直把你妈妈送到街口了,当时都以为只是去串亲戚走朋友之类的,谁知这一去就没回来……”   章阿姨说到这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几乎就要八卦起来,她及时地闭了嘴,对长风说:“谢谢你送我,我赶着回家带孙子呢,你改天来玩啊!”   长风点点头,还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来,转身回走。然而,脚是麻木的,心是痛的,虽然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他发现他依然难以承受这个结果。   他一个人在外面瞎转悠着,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样一路走回家的,到家的时候长榕已经回来了。长风没有理他,一个人钻进厨房,开始收拾买回来的菜。这顿饭,长风做的极慢,甚至还一度切到了手。   到了晚饭的时间,父子俩静静地坐着,连大槐也在桌下坐着不出声。长榕拿起筷子尝了尝桌上的菜,不由得皱眉。长风从小做家务,做顿饭对他也不过是小事一桩,手艺虽说赶不上酒店大厨,但是也一向是色香味俱全,做得像模像样,可是今天这鱼的味道,烧得真有些莫名其妙。长榕看看长风切菜时受伤的手指,心中明白儿子是有话要说,可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仍然只得保持沉默着。   最终还是长风先开的口:“爸爸,这么多年来,您真的从来没有怪过妈妈吗?”   还是关于往事的话题,可是长榕已经不再如早上那般意外,他说:“没有。她能陪我那些年,我很满足,那是我一辈子最舒心的时候了。”   “当年,您明知道妈妈怀着的那个孩子是别人的,对吗?”长风盯着自己的爸爸。   长榕怔了一下,说:“你在哪听到的关于孩子的事?”   长风没有回答,却问道:“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爱,可以让一个男人明明知道自己的妻子怀着别人的孩子却一直保持沉默,哪怕到最终她选择了跟别人走的时候,还能送着她离开……”   长榕有些惊讶地看着长风,说不出话来。   “难道,妈妈她贪慕虚荣,你也贪慕虚荣吗……”   重重地一巴掌打在长风的脸上,也打断了他的话,长榕几近咆哮着:“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来诋毁你妈妈!……”大槐吓得叫了两声,跑出去了。长榕似乎激动地还想说什么,却最终动了动嘴,隐忍着,回房去了。   其实,长风何尝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绝不是个贪慕虚荣的人。他只是想要激怒他,他希望他能为他自己和妈妈辩解,那样自己就可以知道事情的所有真相。然而,爸爸竟然什么都不愿意解释,就这样结束了今天的谈话。   这晚,长风无法入睡,一天的折腾下来,他不仅没有按照来时所期望的那样,找出解决他与子卿所处的困难的办法,反而却证实了子卿就是妈妈的女儿这样一个他不愿承认的事实。他想着临走前子卿的脸,感觉心乱如麻。其实,他的心痛更多的来自于子卿,因为他知道她正心痛着。 ☆、珍若生命   前一晚的对话,让长榕的心情也不是太好,第二天一早,他便丢下长风出去了。长风独自在家,想起从前爸爸总是一个人对着一张妈妈的旧相片发呆,便在家中翻箱倒柜的找起来,最终发现在爸爸床边桌子的抽屉里的一本书中夹着。   相片上,是妈妈抱着长风,正如章阿姨说的那样,妈妈长的十分白净秀气,笑起来不算惊艳,却很动人。长风仔细地看着,从她的脸上真的依稀可以找出子卿的痕迹。长风更加绝望了。   他把相片放回原处,走出家门。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感觉有一把无法抗争的枷锁沉重地压在自己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慢慢地,走过曾经上过的学校,曾经住过的街道……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当他感觉有些精疲力尽的时候,他干脆停住,在路边找了块干净点的地方直接坐了下来。他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县城中心,到了一块比较偏僻的地方,前面不远处竖立着一栋大楼,是青石县人民医院的门诊部。医院门口的人很多,进进出出的,脸上的表情大多或是焦急,或是忧虑,长风这样沮丧的表情坐在路边,看起来倒也不太奇怪,长风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直至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人和一辆自行车的影子,长风抬起头来,是爸爸。   长榕把自行车停在路边,走过来,也在他身边席地而坐。   父子俩静默着。   其实长榕对儿子一直很疼爱,虽然长风小的时候没有母亲,父亲照顾孩子难免粗心些,时常有不周全的地方,但是内心里是舍不得儿子受委屈的。多少年来,安忻一直是他心中最不容指责的人,所以他昨天一时气愤,动手打了长风,但自己心里也很过意不去。今天回家迟迟不见长风回来,终是放心不下,出来寻找。   许久,长榕看着不远处的医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长风说话:“当年,我和安忻,就是在这家医院里认识的,见她第一面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个善良的人,善良得像个天使。”   长风怔怔地听着父亲的述说,没有说话。   “安忻她,真的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我们的事啊!她那样的人,只会让自己受委屈,却绝不会去伤害别人的。”长榕感叹着说下去,“可是老天爷对她真是不公平啊……”   长榕再次看着医院,说:“咱们这青石县,就这一家像样点的医院,可是那接生的手艺真是不怎么样。安忻那年足足生了快一天,才把孩子生下来,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大概是觉得反正长风已经知道了那个孩子,所以长榕也没必要再隐瞒。   而长风再一次证实子卿的出生,绝望中更添绝望。   长榕没再说下去,站起来拍拍衣服,对长风说:“回去吧。”   小县城的夜,比A市安静许多。   长风颓然地靠在床上,一边把玩着一个小沙漏,一边静静地回想这两天来知道的一切,就像一个迷失在森林里的人,本想寻找一条出路,却在迷雾中越陷越深。   夜,静悄悄地流逝,沙漏被长风不停地两边翻倒着,长风迷茫地看着细沙缓缓地流淌……   突然,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划过,他激动地坐起来,再次紧盯着那个沙漏,在脑中搜寻着刚才那个想法……   如果自己和子卿就是沙漏的两端,既然爸爸说,妈妈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妈妈绝没有对不起他和自己,而子卿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又是反复被证实的事实,那么,难道事情的关键并不在于子卿身上,而在于沙漏的另一端,也就是——长风自己!   长风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这几天想的太多已经被逼疯了。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再细细的把所有细节过滤一次,他发现自己再一次站在刚才那个疯狂的想法面前,为什么一个女人离开了自己的儿子,却依然被知情的人评价为善良;为什么父亲明知道子卿不是自己的女儿却依然甘心地守护着母亲;为什么夏靖南明明知道了父亲和自己的存在,却依然愿意带安忻离开……这似乎是唯一可以解释整件事件的答案!   当他面对着这个沉重的答案,他终于明白,自己想要揭开的是怎样一块陈年的伤疤,父亲多年的隐忍,他一心要守护的,其实不只是妈妈,除了她,还有自己!   长风觉得有些冷,身体有些不自觉地发抖,原来自己一心要寻找的出路,竟然是在一块自己不愿去碰触的沼泽之中,进退维谷间,他决定,为了子卿,他一定要赌一赌……      几乎一夜无眠,次日早晨,长风还是出去买了爸爸喜欢的豆浆、油条和馄饨,回家的时候,大槐依旧在门口叫着迎接他,还讨好地拼命摇尾巴。   长榕正在捯饬一个袋子,用绳子把袋口扎紧。见长风回来,他把那袋子递给他,说:“你喜欢吃花生,我给你剥了一袋子,你带回去用油炒也行,用水煮也行,每次把口扎好,别受潮了。”   长风看那袋子,估计爸爸至少得剥了几十斤花生才能有这么多,心里有些难过,说:“我有手有脚的,自己要吃不能自己剥么?”   长榕不以为然地说:“你现在跟以前不同,你的手要弄乐器,还要演戏,手太粗糙了不好看。再说,我现在左右也是闲着,剥几个花生还能累死了。”   长风心中越发难受,他保持平静地吃着早餐,嘴里却吃不出滋味。   许久,长风用轻松的口气,像是随口地问着:“爸爸,昨天你说,妈妈是在人民医院生下……生下妹妹的,受了很多罪,那么我呢?妈妈也是在那里生下我的吗?也是那么受罪吗?”   长榕怔住了,随即有些应付地回答:“这个……好像,记不清了,不是在那里……”   爸爸的回答,让长风的心剧烈地痛起来,一个父亲,对于儿子出生时的地点和情形,应当是怎么也不会忘记的吧!他知道,他昨晚的猜测,真的是对的!   “您不是说,青石县只有这一家像样点的医院吗?不是在那里,那是在哪里?”   面对长风的追问,长榕彻底地慌了。他一生为人忠厚诚恳,撒谎的本事实在是不怎么样。   长风静静地看着爸爸,准备着用自己所有的承受能力,去等待他的回答。   然而,长榕在煎熬的沉默之后,再次想要逃跑。他慌张地站起来,说:“我,我还是去下棋,去下棋……”   长风面对着父亲的逃避,他很明白他的心痛,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可是,父亲心痛着,努力地想要保护自己,而自己,心痛着努力地要揭开最后的真相。   泪水再也不能控制地涌了出来,长风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这样哭过。他突然地在父亲的身后跪下,叫了一声:“爸爸!”   长榕颤抖着回头。   长风轻轻地说:“我遇见,妈妈她生的那个女儿了……”   长榕的脸上露出激动而惊喜的神情:“你,说什么?这是真的吗?她现在长成什么样了?她应该是夏家的大小姐了吧……”   长风点点头:“她很勇敢,也很善良,很真诚,也有担当,我想,她应该就是像妈妈一样的天使吧。可是,也许她最大的不幸,就是遇见了我……”   长榕听着他的话,不禁呆住了。   “爸爸,我求你了,告诉我真相吧,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承受!因为……因为她,是我爱的,想要去保护的那个人,她是我珍若生命的人!为了她,我可以付出一切!爸爸,您告诉我吧!”长风说着,已经泪流满面。   长榕的眼中也泛出了泪光,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多少年的艰辛岁月,养成了他含蓄内敛的性格,内心惊涛骇浪,外表却总是温和少语。而今天,他为了她,说出这样一番让他惊讶的话来,他明白,长风就像当年的自己,外表的沉默,却是用情已深。   长榕深深地叹了口气,把长风拉起来,极少表达的他给了儿子一个默默的拥抱,然后拍了拍他的背。目光缓缓地看向远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最终长榕深吸了口气,缓缓地对长风说:“我不肯告诉你,是因为我答应了你的亲生父亲。你不是我的儿子,也不是安忻的儿子,我们一家三口,原本,就是三个毫不相干的人……” ☆、往事如烟   二十多年前,长榕正是光棍一根,就在青石县里一家小工厂做工,他平时性格内向,寡言少语,因此朋友也不多。最好的朋友名叫林丰,是他的工友。林丰什么都好,就是闲了没事爱和别人赌赌钱,后来不知道怎的,越赌越大,也越输越惨。工人原本就收入不高,林丰的妻子多有怨言,现在就更不用说了,家境每况愈下。长榕也多次劝过他,可他就是改不了。最后他的妻子终于在一次大吵之后,逼着林丰离了婚,丢下一个刚刚一岁的儿子,改嫁他乡,从此音讯全无。   妻子走后,林丰拖着个年幼的儿子,生活更加艰苦,然而少了妻子的管束,反而赌得更加厉害,最后家徒四壁。实在没钱了,便悄悄跑去偷厂里的东西拿出去卖。终于有一次,被工厂的人发现了,他被追得穷途末路,竟从楼上掉了下来,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林丰临终前悔恨万分,他把儿子托付给唯一的朋友长榕,并且叮嘱他,永远不要让儿子知道自己的身世,因为,他实在不愿意让他知道,他有一个这样混帐的父亲和一个如此绝情的母亲。   长榕一个单身小伙,平时连照顾自己都不太经心,现在却要照顾一个孩子,其中的辛酸可想而知。他本来就性格内向,收入又不高,现在便更加找不到老婆了,他看够了姑娘们的白眼,也体会了人情冷暖,再没指望能有人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共同照顾儿子。他给儿子取名叫长风,取了“丰”的同音字,从此将长风视如己出,尽心抚养。   一岁多的孩子正是容易生病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被一家人捧在手心里尚且如此,长榕本就是个不会照顾人的单身小伙,又初为人父,常常是自己手忙脚乱,孩子哭闹不停,还三天两头的生病。   一次,长风咳嗽发烧,又医治不及时,发展成了肺炎。长榕抱着孩子去人民医院看病,孩子在怀中哭闹不休,身体滚烫,周围的人被孩子的哭闹吵得不耐其烦,多有埋怨这个家长连自家孩子都哄不好。长榕一个大男人手足无措,竟然心疼地抹起泪来。   就在这时,走来一个姑娘,关心地问他:“这孩子怎么了?哭得这样厉害。”   长榕没心情搭理她,只是说:“病了。”   那姑娘伸手摸摸孩子的额头,说:“好烫啊。他妈妈怎么没来?”   长榕没好气地说:“没妈妈。”   姑娘听了,叹了口气说:“让我抱抱吧。”说完便将长风抱过去,耐心地哄着他。   后来,她又见孩子穿的很少,长榕自己是大男人不太怕冷,因此给孩子也穿的很少,她便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孩子身上。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还是孩子哭累了,竟然安然地在她怀中睡着了。   长榕这才感激地和对方交谈起来,知道她的名字叫安忻。她刚刚从A市来到青石县,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一来便感冒了。   后来安忻陪着长榕为长风办好了住院手续,看着有护士照顾,这才拿着自己的外套离开医院。她初来青石县也没什么朋友,这几天感冒没好,每天来医院打针便来病房看看长风,有时还会为长风带点玩具和水果。   这几天慢慢熟络之后,长榕知道安忻打算在青石县安定下来,一时还没找到工作,便托工友帮忙为安忻介绍了一份简单的工作,等稳定之后慢慢再说。长榕和安忻彼此都心存着感激,再加上后来安忻从长榕口中得知了长风的身世,对长风更加怜爱,两人一直保持着来往。然而,安忻对长榕只是感激,长榕对安忻却不仅是感激,更加心怀好感,她的善良单纯,在他眼中就像天使下凡。   相处久了,渐渐地长榕明白了,其实在安忻的内心里,一直有一个她深爱的人,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到青石县,只是从她隐藏的忧伤中知道,应该是和她心里的那个人有关。她用温暖来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却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默默地伤心流泪。   长榕从此便把对她的心深藏起来,他原本就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现在便决心默默地守护着她。而安忻也一天天更加喜欢长风这个可爱的孩子,长风也对她依赖日重,甚至远远超过了对长榕这个马虎的父亲。   长榕眼看着安忻和长风这样亲密的相处,有时觉得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然而有一天,安忻发现自己怀孕了。她觉得这是上天对自己的一种补偿,不能和那个深爱的男人在一起,可以拥有他的孩子也是幸福的。可是,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将如何在这个社会上活下去呢?长榕为了不让安忻受人白眼,请求她嫁给自己,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他也愿意用一生来照顾她和她的孩子。   安忻本来不想拖累长榕,可是又心疼肚子里的孩子,不想孩子出世便被人嘲笑没有父亲。于是答应了长榕的请求,正式地和他做起了挂名夫妻。   夫妻虽是挂名的,长榕却是感觉无比的幸福,能和她朝夕相处,能和她一同照顾长风,这已经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安忻感激长榕,却无以为报,便将所有的心思都用来好好照顾他们父子俩,外人看来,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真是甜甜蜜蜜,举案齐眉。   安忻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行动不再方便,便辞了外面的工作,只在家里接一些做衣服和缝补的活,也更加方便照顾长风。她手艺不错,待人又客气谦和,一时间生意倒很不错,特别是附近的街坊,都很喜欢来找她做衣服。   安忻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虽然有了自己的孩子,但是对于长风仍然非常地疼爱,加上天天在一起相处,听着长风每天叫着妈妈,她对长风的疼爱甚至更胜自己这个亲生而未出世的孩子。   后来,安忻生下了子卿,在子卿八个月大的时候,孩子的亲生父亲夏靖南竟然意外地找到了她。夏靖南决定带安忻和孩子回家,长榕知道后虽然伤心难过,但仍是鼓励她去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就这样,长榕送走了安忻母女,也结束了他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   然而,不久之后,长榕辗转得知了夏靖南和安忻车祸的消息,他悲痛欲绝,更责怪自己当初不该放安忻离开,否则安忻也不会死。从此,他开始与酒为伴,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悲伤和自责,可是,都说一醉解千愁,而他的愁却一直陪伴了他一生……      长风静静地听着爸爸讲完了这个故事,虽然结局已在他的意料之中,而过程却仍是听得他很难过。这个在他的坚持下得到的答案对于他来说看起来很残忍,他的身世听起来那样的不堪回首,可是,他并不后悔去承受这个结果。他紧紧地握着长榕的手,说:“爸爸,我永远是您的儿子,我永远叫长风。”长榕听着儿子的话,禁不住掉下泪来。 ☆、狼   这三天,对于长风和子卿,虽然是天各一方,却都是煎熬的三天。   子卿被爷爷关在房里失去了自由,有了上次逃跑的事,这次爷爷的防范更加的严密。子卿一直沉浸在深深的绝望里,而她对于爷爷和帝海放不下的善良就是这绝望的根源,绝望让她失去了所有的斗志。此时她觉得,亲情和理想,原来是一副如此沉重的枷锁。快三天了,她几乎没有吃东西,也没有说话,大多时候的状态,只有两种,一是在床上躺着,没人知道她是不是睡了,二是在床上坐着,像是发着呆。   到了第三天的上午,有人把婚纱送来给子卿试穿,子卿也不哭闹,也不说话,听人摆布地穿了,然后走出来。   精美的蕾丝点缀着明亮的珍珠,柔美中显露着华贵。圆领上绣着银色的丝线,更显得她白皙的皮肤光滑的泛着光,又恰到好处地显露着她漂亮的锁骨,长长的鱼尾形长摆拖在地上,优雅而飘逸。   在子卿走出来的那一刻,爷爷和表哥都有些失神。   夏仲元不禁感叹岁月如梭,已经把他的小孙女变成了大姑娘,又想到当年若是夏靖南肯按照自己的意愿娶妻生子,该有多好……他始终相信,把子卿嫁给李嘉明是一个最明智的决定,不论对帝海还是对子卿本人都是最佳的选择,哪怕子卿现在不愿意,将来也一定不会后悔的。   时轩被她这一身惊艳的婚纱刺痛了双眼,明天,子卿就将是别人的新娘,然而,他宁愿那个人是长风,也不希望他是李嘉明,如果是长风,哪怕自己难过,至少子卿是开心的。他看见雪白的婚纱映着她苍白的脸,空洞的双眼毫无往日的灵气,就像一副华丽的躯壳。他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揪着,疼痛而无法呼吸。他想像那日的子卿一样,去和爷爷大闹一场,但是他明白,子卿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不是因为不坚持,而是因为不能割舍,爷爷毕竟是她唯一的亲人。   这天试完婚纱,爷爷不知道是因为想起儿子突然心软,还是因为见子卿并不反抗,他不再将她关在房间里,准许她在府中走动,只是楼下的院内还是严密把守着,不让她出去。      夜凉如水,此时,子卿的内心却更像一块寒冰。她独自走在楼下的花园中,感觉不到任何的饥饿和寒冷,如果爸爸妈妈知道自己此时的处境,他们会为我哭吗?他们一同死去就可以永远地相守,而自己这样无奈地活着,却丧失了所有的希望和勇气。   走到花园的角落里,她突然看见那里坐着一个人,走近些看,是表哥时轩。时轩坐在花池边的石台上,身边零乱地散落着好几个啤酒罐,他浑身散发着酒气,白皙的俊颜上已经绯红,手上还握着一罐没喝完的啤酒,眼睛微闭着,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子卿走过去推推时轩,叫了一声:“表哥。”   下一秒,她的手立即被时轩握住了。他睁开眼睛看着她,迷茫的双眼让她不知道他现在是否清醒着。   “表哥……你……你喝多了吗?”   时轩没有回答,却握紧她的手说:“子卿,你嫁给我吧……”   就在子卿吃惊不语的时候,他又喃喃地说:“你嫁给我,总比嫁给李嘉明要好吧。”   子卿怔怔地看着时轩。可是他却没有再说下去,闭上眼靠着身后的墙就那样睡去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梦话,花园变得那样安静。   此时已是深冬季节,夜晚最是寒冷,何况他睡在冰凉的石台上。子卿于心不忍,只得弯腰去扶时轩回房,好在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还能稍微配合着她起身,任由她连拖带拽地把他往屋里带。进入客厅之后,子卿又喊了欢喜来帮忙,两个人费好大的劲才算把时轩放在床上。   子卿吩咐欢喜去花园里收拾那些空酒瓶,免得被爷爷看到,时轩又会免不了被一顿数落。自己只得去他身边帮他脱下外套和鞋子,又怕他着凉,帮他盖上被子,最后想了想,怕他半夜醒来会想要喝水,又为他打好一杯水放在他床边伸手就能拿到的桌上。一切就绪,子卿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听到时轩呢喃着在说什么,走近他,见他仍然闭着眼,应该是在梦中,清瘦的,平日里玩世不恭的脸上露着难得一见的认真,俯身仔细地听着,时轩说的仍然是那句:“子卿,嫁给我吧……”   子卿心里五味杂陈,想起那日欢喜对自己说的话来,心中不由得对时轩深深的愧疚,这世上有些深情从来都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表哥,今生对你,注定是场亏欠……      这场婚礼到底还是在内心的无比抗拒中到来了。   从清晨开始,夏府便开始忙碌。与其说是夏府的忙碌,不如说是爷爷的忙碌,他精神抖擞地指挥着一群人忙里忙外,欢喜也被指挥得团团转。   时轩昨晚酒醉,早上被这番动静吵醒时只觉得头痛不已,洗漱完毕走下楼来,正看见爷爷那副人逢喜事的样子,不由得铁青着脸便向外走。爷爷叫着他问:“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不在家帮忙,又干什么去?”   时轩答了一句:“公司有事,我直接去婚礼现场。”便走出门去,剩下爷爷一顿吹胡子瞪眼,还有欢喜在后面追着说:“表少爷,您还没吃早餐呢。”   子卿仍然沉浸在麻木的绝望中,她任人摆布着出门、上车、换衣服、化妆……像一个没有思维的木偶。直到,她看见了那个准备好的,给新郎的戒指。交换戒指的环节,新郎新娘应当互换戒指,代表一生的承诺。当她看到这个闪亮的戒指,那深深的刺痛感让她麻木的神经开始清醒,她即将被毁掉的是一生的幸福,让她和一个不爱的人牵手一生,她做不到!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外面的宾客身上,只有苏姐和几个不熟悉的化妆师围在子卿身边,子卿突然站起来,对苏姐说:“我,想去趟洗手间。”   走出门来,子卿尽量不露声色,慢慢地向着人少的地方走去,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一个十分僻静的角落。正当她想要四处找找有没有出口的时候,她隐约地听见附近有人说话。说话的声音不大,更想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不想被人听见,然而这两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都这样的耳熟,子卿悄悄地向着声音的方向走近几步,再仔细地听去,她发现,居然有一个是宋复,而另一个,正是今天的男主角——李嘉明。   宋复像是十分生气地说着:“你这是过河拆桥吗?咱们当初联手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我以为你帮我整垮帝海,只是想在我掌握大权的时候分一杯羮,没想到你狼子野心啊,娶了夏子卿,以后帝海也在你的掌握之中,你可是一箭双雕啊!枉费我废了这么多的心思来对付夏仲元和夏子卿,现在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李嘉明志得意满的语气说:“您别说得这样难听啊!如果我掌握了帝海,还能少了你的好处吗?我们费尽心思,才制造出了这次帝海资金风波,可以说是一场完美的合作,现在功德圆满,您就开开心心地去前面跟大家一起喝喜酒就对了,何必在这里发这么大的火呢?”   宋复已是气极败坏,声音了高了几度:“好你个李嘉明!不愧是名声在外的明公子,我今天算是认识你了!咱们,走着瞧!”   李嘉明笑道:“宋总,我是真心为了你好,不如安心地颐养天年,现在已经不是您这辈人的天下了!”   宋复气得拂袖而去,李嘉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屑地笑了笑,转身得意地走了出来,走到前面拐弯的路口时,他看见了神情冰冷的夏子卿……   子卿看着他,突然笑了,她用一种赞美的语气对他说:“明公子果然是出手不凡!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羊皮下,竟然会是一匹这么残忍的狼……” ☆、婚礼   李嘉明突然地看见子卿站在那里,又听见她对自己说出这样一句话,明白她已经听到了自己与宋复的对话,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然而,那又怎样,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外面宾客如云,帝海和昌华两大集团联姻的消息早已震动了整个商界,婚礼在即,解决帝海的危机,必须以夏子卿为代价!   李嘉明没有恼怒,反而用一种无比温柔的声音对子卿说:“哪有一个女人这样说自己的新郎?子卿,无论我用了什么样的办法,无论我是怎样得到你的,你终归要成为我李嘉明的妻子了,你知道我今天有多高兴吗?我将得到这世上,我最想得到的女人。以后,我会陪着你去海岛渡假,去巴黎购物,去你喜欢的所有地方……”   “够了。”子卿冷冷地说:“和不爱的人在一起,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何况,我现在不仅仅是不爱你,你的所做所为,让我觉得恶心。”   像是一盆冷水,破坏了李嘉明所有美好的心境,他看着子卿,问:“你还在想着长风是吗?”   子卿没有回答。   嘉明冷笑着点点头:“好,我到要看看你能想着他多久!从马上摔下来都没摔死他,都成了你哥哥了,你还想着他!他到底是有多好!”   子卿警觉地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长风从马上摔下来?”   嘉明意识到说漏了嘴,一时没有问答。   子卿却紧逼着问:“他的马,是你找人去做的手脚?你那么早就想害死他?”   嘉明冷笑着:“子卿,我比你想像中的要聪明多了!那天你在我家看见长风时的那种目光就已经出卖了你,它告诉了我,你在想什么。你见到他之后,就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就明白了一切!我想让长风落马,并且我要让你从此痛恨你的表哥方时轩!因为他也不把我放在眼里,处处针对我,我已经忍了他太久了!”   子卿被他的狠毒惊呆了。   嘉明却深情地对子卿说:“子卿,一直以来,我做的所有的事,都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所有挡在我前面的人,我都不会让他好过。我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就像我收购顺发一样!”   子卿看着他,不禁打了个冷战,突然想起初见他时,他谦和有礼的样子,那时自己曾想过,如果有一日和此人成为对手,将会多么头疼。而现在,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已经不仅仅是对手,而是敌人……   子卿突然笑了,她此时才明白,原来一直以来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都只是因为,她不幸地被这样一个蛇蝎般的人爱着……      一个圣大而隆重的婚礼,也许是每一个女人梦寐以求的,而那圣洁的殿堂、鲜红的玫瑰和诱人的香槟,此时正在构筑着子卿人生中最大的一场噩梦。   庄重的音乐声中,子卿挽着爷爷的手走过红色的地毯,向着新郎走去。   原本在婚礼中,新娘应当挽着父亲出场,由父亲将女儿交到新郎手中,也代表着将保护疼爱她的任务交给了新郎,从此将女儿的幸福交付于他。而子卿没有父亲,便是爷爷领着她一路走来,子卿的脸上露出冷冷的笑容,她忽然觉得,这种安排像是天意,爷爷把自己交给了李嘉明,代表的是把自己推向一个火坑,毁灭了她终身的幸福。   她一路走着,在即将走到新郎的面前时,她微笑着轻声地对爷爷说了一句:“爷爷,您真的忍心吗?”   夏仲元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是已经到了,他只得走下来。   嘉明看着子卿,一身新娘妆扮让她的美丽不能直视,多少次即便在他的想像中,也没有这样的明艳动人,他心中充满了激动和喜悦。   结婚仪式正式开始,现场安静而庄重。神父面对着新婚人和观礼宾客宣读了自己的台词,便对着新娘说:“夏子卿,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全场无比的安静,所有人屏息期待着幸福和承诺的声音。   子卿微笑着,平静地回答:“我不愿意!”   对李嘉明的恨意,已经让她完全地从难以取舍的麻木中清醒过来,她绝不能让自己嫁给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男人。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神父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李嘉明更是用目光死死地锁定着她。   场上只有一个人面露微笑,他一直期待着子卿自己走出心结,说出这句话。他便是方时轩。本来之前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演一场大闹婚礼、当众抢亲的大戏,而此时他明白,子卿已经有了决定,不论子卿要怎样把这场戏演下去,他都会站在她这一边,如果她要大闹婚礼,又怎么能少了他方时轩呢!   子卿再次回答:“我说,我不愿意!因为我的婚礼并不是出于自愿,而是他,用卑劣的手段制造帝海的危机,胁迫我嫁给他……”   全场一片哗然!   此时表情变化最大的却是夏仲元。   “他还设计陷害他人坠马,企图嫁祸给别人。我不会爱上这样的人,因为他的爱只有自私和占有,他永远不懂得尊重他人……”   “闭嘴!”李嘉明咆哮着!极度的落差,让他一时之间,愤怒、震惊和难以置信全都写在脸上,他没想到子卿居然会不顾帝海的存亡当众说出这些事情,让自己骑虎难下。   现场一片混乱,各种反应、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把原本庄严圣洁的婚礼殿堂搅成了一锅粥。   子卿转身,对爷爷说了一句:“对不起。”便突然地向门外跑去。   李嘉明发现子卿的动向,正要追赶,却被方时轩一把拉住了,他一脸无赖地表情对着李嘉明喋喋不休:“我说明公子,刚才我没听错的话,是你害长风从马上掉下来的吧?你到底是想让子卿以为是谁做的?我吗?我可是没招你惹你,我还一心待你如兄弟啊,陪着你听音乐吃晚餐的……喂,你别走啊,让大家评评理啊!明公子你这可是不讲道理的啊?”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时轩这一闹,周围的人更是围上来听得津津有味,甚至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一时间闹得像个菜市场一样。李嘉明心里知道时轩是故意拖住他,又脱不了身。更在这时,夏仲元过来一把抓住李嘉明,面带怒容地问道:“李嘉明,帝海的资金风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子卿跑出门外,直接扔掉了那双优雅的高跟鞋,又在自己的车里找了把备用剪刀,把长长的碍手碍脚的婚纱下摆剪掉,她想起昔日自己也是这样光着脚,穿着一条礼服短裙,把李嘉明放了鸽子,那天,她对长风说:“逃相亲和逃婚有本质的不同……”想不到今天自己真的要逃婚了,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的吗?李嘉明,再放你一次鸽子吧,今生,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启动,出发……   不久之后,时轩也悄悄地离开了混乱的现场,追了出去……   等到李嘉明摆脱夏仲元和周围的人,发现时轩和子卿早没了踪影,但他盛怒之下绝不肯轻易罢休,仍是开车追了出去。      昨天,长风终于从父亲那里得知了当年的真相,今天一早,他便去为亲生父亲林丰扫了墓,然后便告别长榕,去火车站坐车返回A市。还没下车,便收到一条苏姐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速归。   长风猜到是子卿有事,后来打电话才知道今天居然是李嘉明和夏子卿的婚礼,大惊之下,他下了火车便一路飞奔赶来。   最终,长风、时轩和嘉明三人赶到江边,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子卿站在江岸上,穿着剪短的雪白婚纱,单薄的身体在凛冽的冬风里如一片落下的树叶,就那样飘入了冰冷的江中……      长风:我以为缘分就是牵着手,走一辈子的路,却不知道,其实缘分,是在几十年前,我们就已经注定了是一家人……   时轩:我总是在你的身后,用陪伴做着最长情的告白,却始终没有等到,你的一次回头……   嘉明:我为了你机关算尽,终于把你逼上了我的婚礼,却算不出你离开时的绝情…… ☆、恳求   医院。   子卿慢慢地睁开眼睛,立即听到表哥在床边对自己说:“你可算醒了,你是想吓死我吗?婚都逃了,祸也闯了,难道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吗?”   子卿挪动了一下酸痛的身体,仔细回想着发生的事,她对表哥说:“我才没想自杀,只是几天没怎么吃东西,当时有点累,有点晕……后来就掉下去了。”   “什么!我紧张了这半天,你居然告诉我你是饿晕了掉下去的?”时轩的声音像炸雷似的响起。   子卿捂了捂耳朵,皱着眉,嫌弃地说:“表哥!人家还是病人,你不能安静点吗?”   时轩故作生气的说:“不能!我这就回家跟欢喜说,让她多做点好吃的,你下次再随便晕一个试试!”   长风一直静静地在旁边听着两人斗嘴,此时,忍不住笑着摇头。   子卿这才发现原来长风一直在病房里,她惊喜地看向他,说:“你回来了?”   长风点点头,走到她床边,坐下来握住她的手。   子卿紧张地着着他,问:“我们,到底有没有关系?”   长风当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却故意严肃地点点头。   子卿当即呆住了,长风看着她失望的表情,故意叹气说:“为了让爸爸答应告诉我,我和你不是亲兄妹的事,我已经告诉他,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了。这样,还能算是‘没有关系’吗?”   子卿这才听出他又在哄自己,心中对这个期待的答案满是欢喜,却气他故意让自己着急,恼怒地抓起长风握着自己的手,送到嘴边就咬了一口。   长风故意夸张地叫着痛,对子卿说:“你言而无信!”   子卿不解:“我怎么言而无信了?”   长风面带微笑地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你不会对我又扑又咬的?”   子卿红了脸。   这次轮到时轩在旁边摇头。   他叹了口气,说:“我们家大小姐啊,刁蛮起来不光会咬人,你没见识到她在婚礼上当众把李嘉明气成什么样子,这下子帝海的麻烦大了,帝海和昌华的仇算是结深了。”   子卿“哼”了一声,说:“谁让他这样害帝海的,还有,长风,上次你坠马的事,原来是他做的……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你……”   长风淡淡地笑笑,宽慰地用手拍拍子卿,没让她继续说下去。继而,他倒露出几分得意的表情,说:“说起来,这个李嘉明倒是聪明绝顶,目光如炬啊,他那么早就能分辨得出自己该对付的人是谁,他怎么知道该在我的马上做手脚,而不是方时轩呢?”   “喂!长风!”时轩听出长风话里故意挤兑他的意思,马上跳了起来,叫着,“你倒夸起李嘉明来了,你到底分不分得清敌我啊?他之所以害你坠马归根结底是为了让子卿误会我,因为他嫉妒子卿信任我!”   子卿知道表哥爱和自己斗嘴,现在加上长风,以后三个人要吵得不可开交了。她干脆闭眼装睡。   这时,苏姐敲门走了进来,对子卿说:“小姐,董事长来了。”   房内的气氛顿时失去了方才的活跃,果然,夏仲元推门走了进来。   子卿和时轩叫了声“爷爷”,子卿撑着想要坐起来,长风连忙扶着她,并把枕头放在后面让她靠着。   子卿对爷爷说:“爷爷,他就是长风。”   长风第一次和夏仲元见面,夏仲元用傲慢的眼神打量了一下他,长风也叫了一声:“爷爷。”   夏仲元没有应话,只是偏头对长风说:“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子卿和时轩都有些担心地看向长风,长风却淡淡地说:“也好,正巧,我也有些话想对您说。”   说完,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的门。   医院VIP病房外的走廊倒也十分的雅致安静,长风跟着夏仲元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见他停下了脚步,自己便也停下来,看着他。   夏仲元一开口便不客气地问他:“这个世上,只有两个人叫我爷爷,一个是子卿,一个是时轩,你有什么资格叫我爷爷?”   长风的脸上,没有讨好,也没有怯懦,他想了想,说:“安忻,她是我的养母,按辈分,我原本就该叫您一声爷爷。”   夏仲元意外地看着他。   长风接着说:“我就是那个,在您口中被她抛弃的儿子。”   夏仲元恍然地点点头。   长风说:“其实,我知道您叫我出来想要说什么,我想,您不必说了,我不会离开卿儿。”   长风的这段开场白倒让夏仲元对这个年轻人有了几分兴趣,他说:“那么,你说你正好也有话要对我说?你想说什么?”   长风想了想,说:“我是想要让您知道,妈妈她并没有抛弃我和爸爸,反而,是我们亏欠她许多。她也没有对不起夏家任何人,她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好人。我想为她这样一个好人正名,希望能让您更多的了解她。”   夏仲元有些不屑地说:“她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去了解她?”   长风叹口气,说:“她是一个平凡的人,所以,她从来入不了您的眼。可是,为了您的儿子,您也不想多了解她一点吗?”长风停了一下,又接着说,“您有一个优秀的儿子,他的优秀不仅仅在于事业上的出类拔萃,更在于,他有识人之明,他身处物欲横流的世界却没有被金钱和权势遮蔽双眼,他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美好,他懂得珍惜那些比金钱和权势更加可贵的东西。”   夏仲元有些恼怒,想要打断他,却发现竟有些无言以对。   长风用诚恳的目光看着夏仲元,说:“人生在世,不过如白驹过隙,时间会公正地去评判每一个人。善良的人,不该被中伤和猜疑。妈妈的一生,都在成全别人,她用自己的退出来成全您的父子之情,她用真心的付出来成全我一个完整的童年,她用子卿来成全她对夏靖南不求回报的爱……请您还给往事一个公道吧,我想,您的儿子直到死,都在期盼着您的理解,夏靖南和安忻,他们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得到您的祝福。”   夏仲元的眼眶意外地有些湿润了,嘴里仍然强硬地说:“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谈论夏家的家务事!”   长风想了想,平静地说:“夏家的事,我没有资格管,但若是让卿儿受到委屈,我一定不会坐视。她是您的孙女,也是我爱的人,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让她成为帝海争斗中的炮灰。”   “你胡说什么?”   “我是在胡说吗?如果您真的疼爱她,就不会无视她的感受,非逼着她嫁给李嘉明;如果您真的疼爱她,就不会三番两次地限制她的人身自由。甚至就在刚才,您走进病房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拆散我们,您可有认真地看看她,问问她的病情?”   夏仲元哑口无言。   “这样隆冬的天气,把她从冰冷的江水中救起来,而这之前她已经被你逼得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睡觉,您知道她虚弱成什么样子了吗?”长风的眼圈红了,他接着说,“她那样尊敬您,爱您,您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的神。可就是这样一份沉重的亲情,加上您的一份执念,成为了她难以背负的枷锁!当年的悲剧,是以生命为代价来终结的,而今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的已经够了!我恳求您,别再让悲剧发生,如果卿儿再有意外,将是您和我都无法承受的悲痛……”   恍惚间,夏仲元仿佛觉得,此时正在恳求着自己的,是自己的儿子夏靖南,当年,他也是这样苦苦的恳求着自己,可是,当年的恳求并没有阻止一场悲剧的发生……   夏仲元怔怔地听着长风的话,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缓缓地转身,迈步,他一步一步地走着,步履蹒跚,每一步都像是一次沉重的思索,他一直没有回头,就这样慢慢地离开…… ☆、离世   正如时轩说的那样,随着夏李两家婚事的告吹,一场暴风雨再度向帝海袭来,帝海的麻烦大了,帝海和昌华的仇也结深了。   就在这样的风雨飘摇之中,迎来了夏仲元的八十岁生日。   夏仲元特意交待,今年的生日不仅不想大摆筵席,并且,还要闭门谢客,只想在家中和家人一起好好地吃顿饭。他还特意地对子卿说了,记得叫上长风。   子卿感到十分的意外,准确地说应该是受宠若惊,爷爷这样的决定,是否意味着,他开始接受长风了。   生日这天,子卿第一个为爷爷送上了生日礼物,她把一个大礼盒放在爷爷面前,喜笑颜开地说:“爷爷,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您猜猜,我送的什么?”   夏仲元挑了挑花白的眉,说:“还用猜么?毛衣!”   子卿笑了起来。   夏仲元拆开礼盒,果然是件毛衣,灰色银边,看起来庄重又不失亲切感。他故意地叹口气,说:“年年生日送毛衣,你还会不会送点别的啊?”   子卿做了个鬼脸,笑着说:“我从小就觉得爷爷穿毛衣最好看了,比穿西服好看多了,而且毛衣摸起来多柔软多暖和啊。爷爷,您快穿上让我看看嘛!”   爷爷摆摆头:“年纪大了,懒得折腾,明天爷爷就穿上,让你瞧瞧。”   夏仲元一边摸着毛衣,一边回忆着对子卿说:“你小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有一次我过生日,你送了我一件毛衣,我就问你,为什么要给我送毛衣啊?你就说了,爷爷穿着毛衣抱我的时候最舒服,又柔软又暖和,比西服好多了。”   子卿听着不由得笑了。   夏仲元又继续说:“我打开一看啊,毛衣上居然有只小熊,我又问了,这毛衣爷爷能穿吗?你说,能穿啊,穿上会显得爷爷更年轻了。”夏仲元说着,脸上也浮起了笑容。   “可是那毛衣啊,在我衣柜里放了十几年了,一次都没敢穿呢!以后等你嫁了人,你拿回去让你老公穿去!”   子卿忍着笑,说:“好了,爷爷,您别打趣我了。”   子卿扶着爷爷一起下楼,时轩和长风都在楼下等着了,两人也送上了生日礼物,爷爷笑呵呵地一一收下。子卿觉得,今天的爷爷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他今天就像个平常人家的爷爷,多了许多慈祥,少了许多严厉。   爷爷当着大家宣布了一件事,他将会卖出部分帝海的股票,用来解决帝海当前资金上的燃眉之急。并当场对罗叔交待清楚,让他立即着手去办这件事。   这似乎已经是当下唯一的出路了,子卿心中半喜半忧。她喜的是,爷爷这样的决定,将正式表示他不会再用她的婚姻为代价去解决帝海的危机,而她忧的是,帝海是爷爷一生的心血,看的比生命还重,此时却不得不用出售持有的股票这样的下下策来挽救帝海。   心中正难过,长风悄悄地伸手过来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子卿转过头来看看她,长风只是笑笑,仿佛洞察了她所有的心思,她明白,长风是想让她不要难过,不要影响爷爷过生日的气氛。   在爷爷宣布这件事的过程中,只有时轩一直低头沉思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这一晚,夏仲元心情特别的好,虽然帝海危机尚未过去,他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快,他就像普通人家的老人一样,看着孩子们环坐在桌旁,回想着自从儿子离世之后,到底有多少年不曾用心地去感受这份天伦之乐。这天,他还高兴地喝了点酒,本来自从上次出院之后,子卿已经不许他再碰酒杯,但是今天生日,又见他这样高兴,也只能答应让他喝了一点。子卿觉得,今天真的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刻!   饭后,夏仲元又和大家一起坐了一会儿,便说上楼休息,子卿让欢喜扶着爷爷上楼,自己便和表哥、长风坐着聊天。   时轩今天也很高兴,在这个家里,很久没有像这样其乐融融了,他也就高兴地喝了几杯酒,白净的脸上泛起了微红。他看着长风,说:“你上次到底跟爷爷说了什么?爷爷的变化,是不是和你有关?”   长风倒是肤色正常,他因为常年唱歌,一向很注意保护嗓子,养成了烟酒不沾的习惯,今天见大家高兴,也只是陪着喝了一点。他笑了笑,说:“只是陈述了一些事实,爷爷,应该是自己解开了心结吧。再就是,爷爷心疼卿儿了吧。”说完,他看了看子卿,子卿也看着他,笑得像个幸福的小女人。   时轩见子卿今晚这样开心,说:“不管你是用什么方法吧,这终归是大家都想看见的结果。但愿,一切就这样好起来……”   然而,他话音还未落,三人便听见欢喜惊慌失措的叫声从楼上传来:“小姐……不好了,不好了……老爷他……他晕过去了……快来人啊!”   三人都是大惊失色,站起来一同向楼上跑去……爷爷躺在他房间的地板上昏迷不醒,身边跪着六神无主的欢喜……      生命,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不论是大富大贵,还是贫困潦倒,从来都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个风烛之年的老人,他一生叱咤商海,威名显赫,此时,就在他刚刚度过了他八十岁生日的时候,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夏仲元总是那样威严而镇定的,即便到了此时,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惊慌和胆怯,他从容地笑着,看着床前三个红着眼圈的年轻人,特别是他唯一的孙女子卿,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他用他有些虚弱的声音说:“时轩啊,你看看你妹妹,哭成这个样子,你也不管管她。”   从小到大,爷爷总爱对时轩说这样的话,让他管着妹妹,时轩大了才明白,爷爷是想告诉他,不要把自己当成个外人,他的孙女,是他的妹妹!可是他小时候,却会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这句话:妹妹闯祸,他也有责任,那么要想不被爷爷罚的那么冤枉,要么管住她,要么陪她闯祸。结果大多时候,时轩都选择了后者。这一点也许成了习惯吧,就连这次子卿大闹婚礼,他也跟着“积极参与”。   爷爷对时轩说:“别看你从小就有个性,做事特立独行,其实,爷爷最放心的却是你,你虽然表面上玩世不恭,心里对凡事都有数的很,爷爷要走了,你以后都要好好管着你妹妹,更要照顾好自己。”   时轩难受地点点头。   爷爷又拍拍子卿放在他床上的手,说:“卿儿别哭了,爷爷这一生,建立了帝海集团,还把你爸爸和你,两代人抚养长大,真的是太累了,我也想好好休息休息了。这一辈子,我花了太多的时间,放在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却忽略了太多宝贵的东西,现在想想,真的太不值得了……现在,我就要去和你的爸爸……妈妈团聚了,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看见我,会不会还在怪我……”   说着,夏仲元的眼中也闪出了泪花。   “卿儿,爷爷欠你一份道歉,一直没有说出口,当我在婚礼上听见你说出帝海风波的真相时,我就多么后悔自己逼着你嫁给那样一个人……长风说得对,我没有你爸爸那样的识人之明啊,枉我是他是父亲,是你的爷爷,我却被利益蒙蔽了双眼,看不清是非,辨不明善恶……”   “爷爷,您别说了……”子卿泣不成声。   “卿儿,爷爷从你小的时候就一直教育你,帝海的利益高于一切。现在,爷爷还来得及对你说,爷爷错了!帝海再重要,也没有我唯一的孙女夏子卿的幸福重要!卿儿,你别难过,答应爷爷,没有爷爷保护你了,你也要活得好好的……”   子卿紧紧地抓着爷爷的手,哭得更加伤心。   夏仲元最终看向长风,向他伸出手来,只对他说了一句话:“长风,再叫一声爷爷吧!”   长风意外而哽咽地叫了一声:“爷爷。”他明白,这代表了爷爷对妈妈和他的接纳。他伸手去握住他的手,最终发现,他的手在自己的手中突然地沉了下去……   子卿失声痛哭着抱住爷爷,试图将他的长眠唤醒,长风忍泪扶住她的双肩,时轩也难耐悲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任泪水肆意滑落…… ☆、底牌   这一段时间,子卿都无法从爷爷离世的悲痛中解脱出来。   这日,她回到家中,开始收拾爷爷的东西,感觉家里处处都是爷爷的回忆,幼年时,他宠溺的笑容,少年时,他严厉的教导,说起往事时,他老泪纵横的样子,还有临终前他悔恨的心声……亲情是一生的财富,得到的时候,它如春雨润物无声,而失去的时候,它却如暴雨来袭,让人痛彻心扉。   子卿看到那件做为生日礼物的毛衣,爷爷说:“爷爷明天就穿上,让你瞧瞧!”然而,如今却已是天人永隔,爷爷最终也没有来得及穿一次……   子卿抱着毛衣,忍不住再次失声痛哭,她的哭声在这个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更加无助和悲凉。   就在此时,她听见楼下欢喜的声音,像是有人来了。她走出来看时,却是长风。他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子卿问:“你怎么来了?”   长风怜爱地看着她,柔声地说:“知道你想哭,来借个肩膀给你。”   从那日起,长风便时常来陪伴子卿,子卿有时在家中处理爷爷的事,也便在家办公,长风也不多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不让她在爷爷刚刚离世这段时间觉得孤单。有时子卿也会问他怎么这些时都不忙,他也只是笑笑,后来才听小唐说,长风不放心子卿,所以推掉了好几个片约,以便专心照顾她。   子卿一面和罗叔一起忙着张罗爷爷的丧事,一面打理着公司的事务。让她奇怪的是,自从爷爷去世之后,表哥突然又开始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生活状态,连爷爷的丧事也不太过问。   长风与子卿这样出双入对了几日,这天便听到小唐跟他说,外面开始有种种关于他绯闻的传言,最近外事活动遇到记者提问,要格外当心些。长风听了只是笑笑,反倒又推掉了一些外事活动,只是专心地陪着子卿。   自爷爷卖出帝海部分股份之后,资金危机终于得以缓解,公司一切事务又开始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这日,苏姐来对此做了专门的汇报,子卿点点头,思索了一下,又对苏姐说:“公司恢复正常运作之后,马上筹措资金,回购帝海的股票。另外,这几天密切关注帝海股票交易情况。”   苏姐揣度了一下子卿的意思,问:“您是担心会有人趁机大量购进帝海的股份?”   子卿叹了口气,说:“我们能想到的办法,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也一定能想到。”   苏姐点点头,离开了。   次日,苏姐回报,帝海股份的争斗其实早已经开始了,并且出现多方势力在大量购入。   子卿心中有深深的担忧,一直以来,爷爷、表哥、宋复、自己,都持有较多的帝海股份,宋复对帝海的野心自不必说,表哥也让人难以琢磨,其实男人有野心也无可厚非,表哥一向对此也并不掩饰,所以当初才会在爷爷公布那条遗嘱之后公开对子卿的追求,可是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她不知道。问题的关键在于,这次为了挽救帝海危机,爷爷抛出的股份不算少,加上在市面流通的零散股份,不论是宋复或是表哥得到它,都将直接取得对帝海的控制权,帝海将会立即改朝换代。还有一种可能,万一得到它的人是李嘉明,那么对于帝海,虽然不是灭顶之灾,但也绝对是祸不是福。   面对这场无硝烟的战斗,子卿只能尽力去应对,然而,帝海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的风暴,元气大伤,子卿自知难有胜算,也只有一面积极应对,一面尽人事听天命了。她焦灼地等待着结果,她想,用不了几天,无论这个最后的赢家是谁,他都一定会自己出现,为她揭开所有的谜底。   究竟帝海的命运,将何去何从……      数日后的一天,有人来到了子卿的办公室,是表哥方时轩。   他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上有明显的折痕,下巴上也有了青色的胡渣,只是目光依然犀利,脸上带着他招牌式的笑容,那样子,像足了一个赌徒。   他自己在椅子上坐下,问子卿:“我猜想,你应该在等我吧?”   子卿正想对他的“自作多情”还以“嗤之以鼻”,突然念头一闪,她怔怔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时轩自顾着靠在椅背上,舒缓了一下他疲惫的颈椎,然后回视子卿探究的目光。   时轩18岁进入帝海,早几年也是一腔热血,急着建功立业,很快他的锋芒便引来了宋复一伙的多方打压,后来子卿进入公司,也是年轻气盛,在公司业务的决策权上互不相让,之后,渐成三足鼎立之势。后来,时轩发现爷爷对子卿的刻意栽培,也发现了宋复蠢蠢欲动的各种行径,他开始隐藏自己,一方面刻意疏远子卿,甚至故意制造冲突,让她对自己毫不留情;另一方面让宋复把自己视为可以争取的势力,又若即若离,并不和他达成实质性合作,方便自己更清楚他的动向。这些年来,他一面扮演着一个追逐名利的公子哥,一面暗暗地结交外部势力,培植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自从那天爷爷决定抛出帝海的部分持股来解决资金危机,时轩当时就已经意识到了危险的可能性,于是便未雨绸缪,早早地为争夺股份开始调动和筹集资金,多年的筹谋终于在关键时候派上了用场,最终他抢回了决定性数量的股份,让其他人的计划再度落空。   子卿笑了笑:“我早该想到,这个人是你。”   “那你为什么没想到?”时轩看着子卿,“因为你希望是我,又害怕会是我,对吗?”   子卿心中承认,表哥说得没错。股份争夺战一旦开始,无论结局如何,对于子卿来说,都是败局,那么她宁愿这个人是表哥,总要好过于宋复、李嘉明,或是别的什么人。然而同时,她又害怕这个人是表哥,她怕有一天真的正视着他不可一世的野心时,亲情会是那样的脆弱而不堪一击。   然而,无论怎样,结局已定,这一局,子卿对他心服口服。   见子卿迟迟没有说话,时轩露出一副开心的笑容:“看到你还有些在乎我,心里还真是高兴。”   说完,时轩把手中的文件夹放在子卿桌上,对子卿说:“幸亏现在李嘉明和宋复的联盟已经瓦解,否则真的没那么好对付。好在,我没有辜负爷爷。好累啊,我今天先回家睡觉了,你可别计我旷工啊!”   时轩就这样离开了办公室,子卿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份《股份转让协议》,受让方的名字,是夏子卿!   表哥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对名利的追逐,有时候会让她觉得害怕,害怕终有一天,不得已要和他站在对立面上,然而,当真的有一天,帝海的掌控大权已经毫无疑问地落在了他的手中,他却要这样轻易地放弃。   一时间,她无法思考,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当事情的发展是这样戏剧化地大起大落之后,她终于看到了他的底牌,而更让她震惊的,是那被参透的结局背后,他隐藏多年,扑朔迷离的心。   她带着轻轻的笑,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爷爷,您看到了吧,表哥他,是值得拥有这一切的,您说您最放心的人就是他了,如果管理公司的人是他,您可还满意?”      步出帝海的大楼,外面好冷,这个冬天,似乎又冷又长,子卿深深呼出一口气,呵气成霜,她仰头看看天空,最寒冷的时候都过去了,春天应该到来了吧!   正想着,一件黑色男式大衣带着淡淡的青草香披在了自己的身上,还带着长风的体温。长风看着她冻红的小鼻头,笑了笑,单手搂住她的肩,说:“外面冷,快点上车吧。”   子卿一边听话地跟着他走,一边说:“你不用总是来陪我的,我和帝海,都没事了。”   长风只是笑笑,也不说话,他高大挺拔的身材只穿着件深蓝色的高领毛衣,下面修身的黑色休闲裤,笑起来眼睛有些弯弯的,露出洁白的牙齿,远看就十分的醒目。他伸手为子卿拉开车门,自己回驾驶座开车。   此时身后,正走过一个姑娘,边走边吃着蛋糕,远远看见是长风,居然愣得张大了嘴僵住不动,手上的蛋糕掉了也不知道。   子卿从后视镜看着,摇摇头,对长风说:“你也太引人注目了,以后还是少出门的好。要是被人拍到,绯闻要闹得更厉害了。”   “如果拍到,就结婚吧。”长风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   子卿吓了一跳,偏头看着他。   “早点把你娶过门,免得别人惦记。”   “你在说谁?”   长风也看了看后视镜,说:“我来接你的时候,看见李嘉明一直远远地躲在一边。我确定,他是在看你。”   子卿有些意外,却没有说话。   “还有你表哥,”长风故意叹口气,“唉,惦记的人真多,真得早点娶回家才放心。”   子卿白他一眼:“有惦记你的多吗?我都遇到多少次了?还有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场面……”说到这,两人都有些好笑。   转而,子卿又面带认真的表情说:“再说了,我几时答应要嫁给你了?你有求过婚吗?”   长风笑而不语。      帝海的大楼前,李嘉明静静地坐在车里,他还没有离开。   那日子卿在婚礼上绝然地离去,让他愤怒至极。然而,当他远远地看着,她穿着洁白的婚纱落入水中,一颗心瞬时变得冰冷。多少的处心积虑、不择手段,都只为了把她逼进自己的婚礼,做自己梦寐以求的新娘,然而,那一瞬间他恍然明白,原来在她的心中,嫁给他或许是比死更难的选择。她是他的白月光,而他或许,只是她的一场梦魇。他眼睁睁地看着长风和时轩先后跳入水中,和赶来的人们一起把她救上岸,再送去医院。就像今天一样,他看着长风把她接走,看着她恢复了明媚的笑容,最终也没有走下车去跟她说一句话。   在前几天的股市之战中,他输给了方时轩,可能是因为前些时制造帝海的资金危机损耗还没有弥补过来,也可能是他在最后时刻感觉有些心灰意冷,总之,他错失了再挫帝海的最佳时机,帝海一旦恢复元气,来日利益当前,双方必将再战。   恍惚中,他想起了初见子卿时的那“惊鸿一瞥”,想到了阳光琴房中,她遗世独立的弹奏,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默默地问自己,若时光可以流转,回到相识的最初,自己可愿做回那个儒雅谦和的明公子,静静守护她最初的美好;或是仍旧会选择不计后果不择手段,也要将她占为己有?   他无法回答自己! ☆、火灾   暴风雨洗礼后的帝海,就如同一个大病初癒的病人,百废待兴。爷爷的期望,让子卿和时轩不敢懈怠,都投入了更多的精力到工作中来,在共同历经患难之后,他俩在工作中也更加的默契,在他俩的共同治理下,帝海内部渐渐地气象一新。   数日后的某天,长风一早便来接子卿去上班,还是欢喜开的门。长风坐在餐厅一边听着电视里的新闻,一边随手翻翻报纸,一会儿,子卿换好了衣服从楼上下来。长风正要放下报纸,接她出发,却听见电视里正在报道一条火灾新闻,接下来,子卿和长风都定住不动,完全地被新闻内容吸引了——山林火灾,地点正是绿桃县大山山区……   子卿和长风同时想到了大山脚下的那些房屋和人群,其中,包括虎子和那些孩子们。长风很快做出了决定,他对子卿说:“卿儿,今天我就不送你去上班了。”   子卿一把拉住长风,说:“你要去哪?你要赶去绿桃县对吗?我要和你一起去!”   “绝对不行!”长风不假思索地说,“现在那里太危险,我绝不能让你去以身犯险!”   “那么你呢?我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以身犯险,而自己却待在A市什么都不做吗?”子卿紧紧地抓着长风的手不放。   “卿儿,你记不记得上次,你在大山中遇险,我当时发疯一样地找你;你逃婚那天落水,我差点让你吓死。我真的不敢再冒一次险,如果你受伤,会比我自己受伤更痛。而且,如果你有什么事,我怎么跟爷爷交待,怎么对得起他?”长风回身搂住子卿,“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真的很感激上天,让我遇见你,让我们并不是兄妹,让我们可以简简单单地相守在一起……可是,这是一件我必须去做的事……听话,和上次一样,等我回来。”   “这和上次不一样,上次我不知道我们会不会是亲兄妹,我什么也做不了。而现在,我们既然选择在一起,那么就该一起面对所有的事。如果有些事是必须承担,必须去做的,那么带我一起!我答应过虎子,下次会和你一起回去!”子卿紧紧地盯着长风,她接着说,“记得吗?你还欠我一个不见不散的约定,你答应过,要带我一起去一次,那么这次,不论刀山火海,我们一起去!”   长风深情地看着子卿,叹口气,不再多说,只得点点头。      这日,时轩出差归来,直接到公司开会,会议开始后他发现子卿缺席。散了会,他便径直往子卿的办公室而来,门锁着,看来她不在公司。正回转身,苏姐站在身后向他打招呼:“方总!”   他问:“子卿今天没来公司?”   苏姐点点头,说:“小姐交待过,她会有一段时间都不在公司,让我跟在方总身边,听您的安排。”   时轩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苏姐跟在子卿身边多年,子卿大小事务都离不开她打点,如果只是休假或者出差,她决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什么意思?子卿她干嘛去了?”时轩紧张地问。   “这个小姐没说。”   “她一个人吗?”时轩想了想问。   “她和长风在一起,让您不必担心。”   “我就知道!”时轩不满地说了一句,心里揣测着,这是干嘛呢?闹私奔吗?现在又没人逼婚了,用得着吗?   他再次地问:“有没有说几时回来?”   苏姐摇摇头,她把一个文件夹递到他面前,说:“小姐还交待,把这个给您。她说,这是您应得的,她和爷爷,一样地放心。”   时轩看着这个有些熟悉的文件夹,立即有些明白了子卿的用意,他有些颤抖地翻开,果然如他所料,里面,是那份没有签署的《股份转让协议》,子卿原封未动地还给了他。   这算什么呢?临别托付,一走了之?   她走了,放下了帝海,放下了这个曾经束缚得她无法喘息的牢笼,也放下了他对她这么多年的守护,这样潇洒地走了。   时轩的心感觉仿佛被掏空了,他拿着文件夹,慢慢地,有些麻木地走着,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没有了你,即便坐拥天下,又能怎样?      远处,火光已经染红了天空,冲天的红光带着浓浓的黑烟,把天地当作一张巨大的宣纸,绘制着一幅骇人的泼墨画。熊熊火焰像一个扭曲的恶魔,肆无忌惮地伸着自己的魔爪,将这原本风景如画的地方变成了人间地狱。火舌舔舐之处火苗横行,将花草树木和房屋生灵都化作一片废墟。冬天原本就干燥,山林之间全是天然的燃料,加上北风横行,火势根本无法控制,空气里的焦炭味、空气里弥漫开来的高温,还有不绝于耳的哭声、喊声,交织在一起,将恐怖和紧张无限放大……   子卿和长风赶到这里时,火势还在蔓延,借着风势,山林大火已经烧到了山下的村庄,几户离山比较近的房屋已经被火点燃,火舌还在迎风狂舞,所到之处快速燃成一片火海。   政府已经组织了消防官兵正在扑救,有的在灭火,有的在救助受困人员,也有志愿者在转移伤员,还有一些医务人员在进行现场急救……然而灭火收效甚微,由于火势仍在蔓延,只得通知附近所有居民迅速转移。   子卿和长风此时已找到了虎子、李婶和其他的孩子们,大家准备一起转移,长风正在帮忙清点人数,此时孩子们纷纷指着远处叫着:“看,是山丫的家,山丫和她的妈妈也被困在家里了。”   大家转头一看,果然看见几个人正对着一间屋子救火,还有几个人像是准备冲进屋去,但是由于太过危险,几次冲到门口,又被热浪堵了回来。长风常来这里,当然知道山丫和她的妈妈。   孩子们常和山丫一同玩耍,此时心中都是不忍,一块哭了起来。长风对子卿说:“你带着孩子们赶快离开去安全的地方,我去帮他们。”   子卿吓得抓住他的手,看着他。   长风安慰地笑笑:“别怕,放心,我一定会完好无损地回来。”   子卿只能点点头,说:“尽快回来。”   长风转身向着高温的方向跑去。   火苗在屋檐上肆意地燃烧,瓦片在高温下激烈地爆炸起来,碎片向着四面八方飞射,长风险险地避开几个滚烫的碎片,无暇多想,抓起一床淋湿的棉被披在身上,跟着前面的人向屋内冲去。冲到门口,又是一阵迎面而来的热浪,巨大的浓烟让人睁不开眼睛,几个人都无法前行。长风一面用手捂住口鼻,一面探索着勉力前行,屋顶不断有残垣断瓦被烧成炭一样往下坠落。他大声地叫着:“山丫,你在哪?我是长风哥哥!”   叫了几声之后,长风听见了山丫和她妈妈的声音,山丫惊慌失措的声音叫着:“长风哥哥,救救我妈妈!”   长风艰难地循着声音向屋内摸索,浓烟中能见度太低,呼吸非常困难,身体碰到之处立即被烫伤。再往前,他隐约地看到了她们所在的位置,山丫的妈妈依稀是被掉下的横梁压伤了腿,所以被困住无法逃命。山丫一面哭着,一面用力地想把妈妈从横梁下救出来,可是她人小力单,横梁纹丝不动。   山丫的妈妈哭喊着说:“山丫,你快走,快跟着长风哥哥走!不要管我了!”   山丫就是哭闹着,不愿丢下妈妈一个人逃命。   长风被一条火焰阻挡,几次绕行都没有成功,残破的房屋已经禁不住火焰的焚烧,显露出摇摇欲坠之势,随时将要坍塌。   长风好不容易绕过火焰,正要过来,又几根断木落下,挡住长风的去路,屋顶持续有残瓦断木落下,越来越急,长风急得大叫着:“快走,来不及了!”   最终,眼看着山丫母女头上的屋顶也松动了,她妈妈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山丫向着长风推去,长风在山丫倒向自己的一刻伸出双手将她抱住。就在那一刻,那一片屋顶落了下来, 长风和山丫亲眼看着,她妈妈被埋在了废墟之下……   山丫大哭地叫着:“妈妈!妈妈!”   长风来不及悲伤,他看着屋顶裂痕向自己这边延伸而来,不顾一切地抱着孩子向门口冲出,眼看着到了门口,房屋瞬间倾倒下来,长风紧紧地将孩子搂在自己怀中,用尽全力向外一跃,最后一直几个翻滚,离开了倾塌的房屋。   外面的救援人员围了上来,有人要抱开山丫,为她和长风分别处理伤口,而山丫却死死地搂住长风的脖子,“哇哇”地大哭不止。长风任由她抱着自己痛哭着,自己也忍不住泪水涌了出来,他知道这个幼小的孩子刚刚经历的丧母之痛和接连的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恐惧,他只能用满是伤痕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说着:“别怕,长风哥哥在这里。”   为山丫简单处理了伤口之后,长风带着她一起,去寻找子卿和撤离的大部队,他在远离火灾现场的一个临时安置点找到了大家。这里,有简单的床和生活用品,还有一些充饥的食品,一些医务人员,也在这里救治伤员。然而,长风跑前跑后,没有见到子卿。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李婶和其他孩子们,焦急地问:“有没有看见卿儿?”   李婶流着泪指着火光冲天的方向,长风的心霎时沉到了谷底。   李婶的叙述中,长风终于明白了事情的过程:子卿原本带着孩子们撤离,可是走到一半,发现虎子不见了,听一个孩子说,虎子想起奶奶留下的唯一的相片落在家里忘带了,所以他一个人悄悄回去拿了。子卿听到后心急如焚,让李婶带孩子们继续前行,自己毅然回头去寻找虎子。 ☆、患难与共   刚刚经历了一场惊险万分的救援,目睹了一场生离死别,长风此时却毫无倦意地一路飞奔,他的心因为担忧而紧张着,他知道她的善良,善良到可以为了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贫困孩子以身犯险,他也知道她的勇敢,她会为了他翻窗户,也会为了虎子深入险境。此时,每多想到一分她的好,便会让他的心多痛一分,刚刚亲眼目睹了山丫妈妈的离世,他清楚地知道,灾难与死神相距的有多近。卿儿,你千万不能有事!   长风一边向前跑着,一边搜寻着子卿的踪迹,跑了一段之后,突然看见前面一个瘦瘦的男孩向着自己的方向跑来,小平头,脸上和衣服上都尽是黑色的烟尘,他看见自己便叫着:“长风哥哥!”   这孩子正是虎子。   长风冲上去抱住虎子双臂问:“你有没有受伤?你的子卿姐姐呢?”   虎子一边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一边指着前面,说:“子卿姐姐为了救我,自己困在洞里出不来了。”   长风不敢耽误,说了一句:“带我去!”便牵起虎子往前跑去。   虎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一面指着方向,一面向长风述说着发生的事情。   虎子赶回家的时候,大火才刚刚烧过来,虎子很顺利就拿到了相片,出门时他见到了回来寻找他的子卿,子卿带着他一路向安置点转移,途中必须经过一条小路,小路绕着大山,离山很近,他们正跑到这里,正遇上山上的山石、枯木和烧断的大树,带着火向下滚落。虎子年纪还小,当时就吓傻了眼,子卿抱住虎子往旁边躲闪,倒是没有被大树压到,可是两人却滚进了一个很深的坑中,坑口很小,刚好被落下的大树埋住了。   坑很深,大约有将近三米,子卿摔下来只觉得背和腿很疼,她一直将虎子抱在怀中,虎子掉下来倒没什么事。子卿撑起疼痛的身体仔细看了看,四周很光滑,攀援非常困难,而且大树遮住了洞口,成年人即便爬上去也无法从大树的缝隙中钻出来,但是虎子天生很瘦,他应该可以钻得出去。因此,子卿咬着牙,让虎子踩在自己肩膀上,硬是把虎子顶了出来,虎子也是山里长大的孩子,从小四处攀爬,倒是真的踩着子卿的肩膀爬出了深坑,从树缝中钻了出来。   逃生出来后,虎子便一路奔跑,想找人来救子卿,正好就遇见了赶来的长风。   长风赶到了洞口,见此处地势非常危险,山上还不时有带着火的树木和石头滚下来,前面的火苗借着风势也仍在向这边蔓延,他怕虎子再有危险,又担心自己一个人救不了子卿,便对虎子说:“我来救子卿姐姐,你回去看看有没有救援人员,叫他们来帮忙。”   虎子答应着,再次一溜烟地跑了。   长风看了看,洞口的树干都非常的粗壮,一个人很难推动,而且许多地方还带着火星,没有燃烧完全,让人不能下手。他从缝隙中向下看去,下面很黑,他试着问了一声:“卿儿,你还好吗?”   子卿又痛又累,这里的黑暗让她更觉得恐惧,此时听见长风的声音,她惊喜地回应着:“长风!是你吗?”   长风见子卿声音正常,说:“你放心,我会救你出来的。”   说完,他从贴身的容易撕开的衣服上,扯下几条来缠在手上,再去推洞口上的巨木,然而,手上很快烫伤了,可是木头仍然没有动。他又四下找来几根粗壮的木头,想把树干撬开,这时,山上许多的火石翻滚而下,长风只能努力地躲闪,仍是险象环生。   子卿在下面听见外面的动静,心中担心长风的安危,她对着外面喊着:“长风,这里太危险了,你赶快离开,不要管我!”   长风没有说话,他被滚落的山石逼得一阵喘息。   不远处的熊熊大火吐着长长的火舌向这边逼近,每当火舌再次舔舐到下一个屋檐,便会如风中舞动的妖魔一样,快速地蔓延成一片火海。   长风无暇多想,再次爬起来,去撬着沉重的树干,身后又一块山石滚下来,在他来不及躲开的时候,直接地撞在他的背上,他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背上又烫又痛。   子卿听到声音,急得大叫着:“长风!你快走!别管我!”   长风不听,他在救山丫的时候,曾听到她的妈妈说“别管我”,最终她用自己的生命保全了自己的孩子。当他听到子卿说“别管我”的时候,心中更是疼痛着急。他打断着她,说:“你别说话。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救你!”   他一面说着,一面用力地去撬着树干。子卿在下面担心地哭了。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事,长风说:“你不是喜欢听我唱歌吗?我现在就唱给你听……”   说完,长风真的唱了起来,他唱的,是子卿最喜欢的那首《相守》,因为烟熏又疲劳,他的声音有些嘶哑,音准也差了很远,但他就是坚持着,断断续续地不停地唱着……   这是子卿听到过的,他唱的最难听的一版《相守》,可是却听得她泪流满面……她站在黑暗中,知道外面有一个爱着自己保护着自己的男人,正在苦苦支撑和陪伴着她,她默默地流着泪,心中想着:若是生命只到今天,也值得了吧!   子卿不知道在黑暗中担心了多久,突然感觉头顶亮了起来,长风还真的把大木挪开了一些,虽然不能完全搬走,但是宽度足够出入一个人了。   然而,仍然没办法救子卿出来,下面四壁太过光滑,无法攀援,长风的手伸下来也够不着她,子卿试了许多次仍是徒劳。   长风说:“我下来,像你救虎子一样,你站在我肩膀上爬出来!”   子卿连忙摇头:“不行不行!你别下来!……”   可是,长风已经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   子卿急哭了:“你疯了么?那么高,你跳下来就出不去了!”   长风却笑了:“我可以出不去,但是我一定要救你出去!听话,你先走!”说完,长风就抱着子卿,要把她撑上来。   子卿却挣扎着一把搂住长风的脖子,死死地抱着不放手:“我不走!你不走我也不走!要死就死在一起吧……我不能丢下你不管的……”   长风的眼睛也红了。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的人多了起来。原来,是李婶和虎子带着消防员来了,他们确认了两人的位置,有人开始灭火,也有人往下面放绳子救他们上来。   有了专业的人员和工具,两人很快获救了。   在死里逃生的光明中,长风笑着,再次把子卿拥入怀抱……      快要走到临时安置点时,长风见子卿显得有些疲惫,腿也有些瘸,应该是掉入洞中的时候受了伤,便干脆把她抱起来走回去,像上次下山一样。他心中暗暗决定了,在这样危险的地方,再也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再也不会让她发生危险。   安置点附近有一些记者正在对救灾工作进行采访,此时看见长风,一个个都跑过来拍照,没想到灾区报道居然还意外得到一条娱乐新闻,真是来得太值了!   长风也不理他们,径直抱着子卿往室内走着,子卿在他怀里念着:“糟了糟了!”   长风看着她,问:“有什么糟了?你很怕被他们拍到?”   子卿笑嘻嘻地看着他的脸,白皙英俊的脸上一块块黑黑的烟灰,说:“我是担心你的偶像形象啊,拜托你照照镜子嘛,脸上这么多烟灰,形象全毁了,你自己没有一点偶像包袱的吗?”   长风苦笑地看着子卿,刚刚死里逃生,便开始操心这些无聊的事,故意不理她。   子卿又笑着说:“万一,偶像形象真的毁了,你只能走实力派和演技派的路线了。”   长风也笑看着她问:“夫人是开始为我的生计操心了吗?”   子卿被他一句“夫人”堵住了口,红着脸不去看他,口中嗔着:“谁是你夫人!”      也许是上天庇佑,自这天晚间开始,绿桃县的风力开始减小,政府又加派了人手组织救援,各方的志愿者和捐款也陆续来到了绿桃县,几日后,大火终于被彻底扑灭了。   子卿的脚只是在跌落洞中的时候有些扭伤,并无大碍,其他烫伤的地方也上了药,在好转之中。倒是长风背上的伤严重一点,已经有医务人员为他做了包扎。   这天,长风正在为子卿涂烫伤膏,虎子在旁边开心地跑来跑去,小孩子的心性就是这样,有长风哥哥和子卿姐姐的日子,他觉得份外开心,连天灾也全不放在心上。他跑到子卿身边,看着她上了一会药,突然对子卿说:“子卿姐姐,我学到一个词,叫‘再生父母’。是不是说,你救了我,我以后应该叫你‘子卿妈妈’了?”   子卿吓得擦药的手一抖,挤出一个笑容说:“你还是叫我姐姐就可以了,‘妈妈’会把我叫得太老了吧……长风,你说对不对?”   长风在旁边窃笑,却故意认真地说:“虎子一片好心,叫‘妈妈’……也挺好的……”   虎子开心地说:“看,长风爸爸也觉得好了……”   长风的笑容马上僵住了:“你等等,你叫我什么?”   “长风爸爸啊,你这次也救了我们啊!李婶说,你们俩都是我们的恩人。李婶,你说对不对?”   旁边正在缝补的李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着:“虎子说得对。”接着,她又补了一句:“多合适啊!”也不知道是在说虎子叫爸爸妈妈很合适,还是在说别的很合适。   长风和子卿的脸都红了,有些刻意地各自把脸撇向一别,只剩下虎子还在笑嘻嘻地,一会儿打量着子卿,一会儿又打量着长风…… ☆、真命公主   随着绿桃县山林大火的扑灭,各项报道都陆续发出,其中也包括明星长风在灾区现场英勇救援的故事,一时间被社会各界传为佳话。长风本来做这些事是不欲让人知道的,没想到一场大火却让他火了起来,人气更胜于昔日的演唱会,也有不服者和挑事者指责长风是借机炒作,长风见惯了这类不负责任的评论,也见怪不怪,他仍是保持着低调,对于所有报道和指责也不做任何回应。   然而这一切都很快被另一条消息压住了风头——长风的绯闻女主曝光,这次是被拍到了,还有相片发到网上。   一时间,网友和粉丝纷纷发贴,有的说长风的脸上还带着救火时烟熏的痕迹,大呼心疼;有的追问子卿的身份,到底是何方神圣;更有甚者说,早知道长风去救火了,自己也该英勇地前去救火,再来个英雄救美什么的,会不会长风此时抱的就是自己了?……   面对着众说纷纭,长风这次竟然大方回应:哪有什么绯闻女主,只有真命公主!希望得到大家的祝福!   这一下,网友和粉丝一片哗然!最终,大家纷纷力挺长风,为长风的大方承认点赞,也纷纷表示患难见真情,火灾见证的爱情值得被祝福,并有许多粉丝发贴——在一起!   长风便干脆通知小唐,让自己的经纪公司出面宣布,组织山村支教的志愿者,并建立山村支教基金。没想到一呼百应,正义的人们还是多数的,一时间,报名捐款者甚众。   子卿见了长风的回应,直说长风拖自己下水,他出入公众场合要戴口罩和帽子也就罢了,以后自己脸上贴着“长风女友”的标签出门,也少不得要被人八卦一番,哪有做自己的夏家大小姐来得自在。   长风却不无得意地笑道:“粉丝的力量是无穷的啊!以后有他们帮我盯着,看看还有哪个敢悄悄躲在暗处惦记我女朋友。”   子卿无语,只得丢给他一个白眼。      长风在绿桃县救灾的消息发出后,这天,他们在这里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徐倩。她依然还是那样甜笑着跑过来,先是和长风、子卿分别打了个招呼,然后目光便锁定在长风的身上。她一面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一面用她娇柔的嗓音说着:“这里真是太惨了,我是专门过来捐款做公益的。其实我早就想来了,只是一直太忙真的抽不出空来。这不,我刚拍完一场戏,妆都没来得及卸就赶来了。长风,你带我四处走走吧,也跟我说说你救人的故事啊。”   长风看看她说着说着便从悲天悯人转为神采飞扬的表情,再看看她脚上那双十几厘米的超高跟鞋,说:“算了,这里还是有危险的,不适合你到处走,早点回去吧,免得你哥哥担心。”说完不再看她,牵起子卿的手转身便要走。   徐倩心中有些恼火,她知道长风在这里之后,马不停蹄地往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赶,才说了几句话,他就下了逐客令,他心里就只有那个夏子卿!原本她还指望明公子能帮她拆散他们,现在希望落空,眼看着长风就真的被夏子卿抢跑了。   徐倩急了,她叫着:“长风!你不要被你身边的这个女人给骗了!她是装柔弱装好心的,其实她是为了讨好你才要来这里救火的,她比你看到的有心机多了!”   长风觉得再说也是无聊,仍是不搭理她,牵着子卿继续向前走。徐倩一见没用,又接着说:“长风,你知道明公子为什么那么恨你,为什么要让你坠马?都是因为这个夏子卿啊!她一直都是脚踩两条船,左右逢源的人。她当初故意制造机会接近你,后来帝海需要资金她又故意接近明公子,你问问她,如果不是她故意勾引明少,为什么当时那么多公司不跟她合作,只有明少决定跟她合作?那天我们去明少家里,你也是亲眼看见他俩亲热的样子,她背着你就是这样的人,你当时也是生气的对不对?长风,人心险恶,你别再被她迷惑了!”   子卿听见她这样中伤自己,心中有些气愤,正要转过身来,长风搂住了她的肩,他盯着徐倩,淡淡地说:“你这些话,还真是让我知道了什么叫‘人心险恶’!我就是喜欢夏子卿!不论她在你的嘴里是什么样的人都好。还有,有关卿儿的事,她自己会告诉我,我不希望再听到由你来告诉我,同样,也不希望你再把关于我和卿儿的事去告诉别人。”   徐倩当然知道,长风最后那句话,说的是上次她把他俩可能是兄妹的事告诉了李嘉明,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气得再说不出话来。   长风一直牵着子卿,走到一片草地,这里风和日丽,碧空如洗,一扫方才满腔的晦气,让人神清气爽。子卿和长风便静静地坐在草地上,子卿想到刚才长风为自己说话的样子,觉得又幸福又解气。她突然问长风:“那天,你看见我和李嘉明一起弹琴的时候,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长风没有回答,想起那日的情景不禁带着气地白了她一眼。   子卿笑着:“你是在为我吃醋吗?”   长风仍是装没听见。   子卿有些得意地笑着,紧紧地盯着长风的表情,心中尽是甜蜜,嘴里还在不依不饶地问:“是不是?是不是嘛……”   这次,话没说完,长风已经低下头去封住了她的嘴,他的脸在眼前瞬间放大,他的唇带着几分霸道。   子卿的脸上,刚刚还存在的有些调皮有些俏丽又有些明媚的笑容立即僵住了,只觉得心跳加速,白皙的面容立时变成一张粉脸。   她感觉着他柔软的唇和他温热的呼吸,从起初的霸道慢慢变得温柔,用他独有的气息深深地将她笼罩……      远处,是一场浩劫过后的大山,说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春天快要来了,希望大山还能早日绿起来。还有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也还需要重建家园。   长风看看子卿,说:“你好像真的很喜欢这里。”   子卿点点头,说:“你不也是吗?这里山青水秀,是个很美的地方。还有虎子、山丫、李婶和孩子们,和他们在一起,我觉得很轻松,也很开心。这里没有城市里的灯红酒绿和勾心斗角,呆在这里,我觉得从里到外都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长风有些心疼地看着子卿说:“你是有些厌倦商场的争斗了吧。可能,你有很多地方像妈妈,所以,总是不忍看到那些杀伐和算计。”   长风的话,将子卿带入了对亲人的思念中,如今这世上,自己竟已是孑然一身,她轻轻地问:“妈妈她,很疼你吗……”   长风想了想,点点头,说:“听爸爸和街坊们说,是这样的。妈妈她很喜欢孩子,尤其是对我,非常地宠爱。”   提到孩子,子卿叹了口气:“这里这么多留守的孩子,有的无依无靠,真是可怜。我想在这里建一所学校,请专门的老师来教孩子们学文化,也可以让他们生活在一起,不再孤孤单单的。”   “看来,你是真的打算继续呆在这里了?不回帝海了?”长风笑了笑,“也好,以后我来养你吧。”   子卿顽皮地笑笑,说:“我用你养吗?我想好了,我就开个网店,把你的衣柜打开,卖的都是‘明星同款’,不愁生意不好的。”   长风一脸“怒气”地盯着她……   这时,一个声音从两身后传来,那玩世不恭的口气,子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长风心中也叹了口气:今天的访客真多啊!   “有人做了‘真命公主’就呆在这里乐不思蜀了……”时轩一边说着,一边走来。   子卿笑着,叫了声:“表哥,你怎么来了?”   “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有个表哥了。”时轩故意生气地说,“连声告别都没有,自己悄悄地就跟着外人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帝海的大小姐跟人私奔了呢,你叫我这脸往哪放啊?”   长风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却发现大火烧到自己这里来了,忍不住跳出来,说:“谁是外人啊?也不知道是谁那天还在医院说我敌我不分的,怎么你现在对付完李嘉明,我就成了外人了!”   时轩这一肚子郁闷见长风说话,便冲着他说道:“长风,你自己跑来做救火英雄也就算了,干嘛还带着我家子卿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啊?你知道水火无情……”   话没说完,长风便听不下去了:“什么叫‘我家子卿’?以后,你也就算是子卿的娘家人。”   “喂!”   “什么!”   “停!……”子卿无语地看着两人,刚刚表哥还在跟自己说话的,怎么一下子两人就莫名其妙地吵起来。   她换了副笑容过来牵着表哥的衣角,说:“表哥,其实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不告而别的,只是那天得到消息,情势紧急嘛,我们赶着过来,所以才没来得及告诉你。而且,我不是还特意让苏姐传话了吗?”   说到苏姐,时轩认真地问子卿:“你连苏姐都另作安排了,你真的不打算回帝海了吗?”   子卿想了想,认真地说:“我想做的事,还没有做完。我希望可以尽自己的能力,为这里那些需要我的孩子们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我不想当自己老了的时候后悔,自己一生都只是在做着一些争权夺势、勾心斗角的事。”   时轩苦笑着:“你放心地去做‘有意义’的事了,就把我留在帝海继续做些‘争权夺势、勾心斗角’的事。你可别忘了,你就算拒绝了帝海的控制权,可你也仍旧是帝海的大股东,帝海,是爷爷交给你的,你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子卿笑着:“是是是,我当然记得我是股东,表哥你要好好加油哦,我还等着你年终给我分红呢!我想为孩子们办学校,缺的就是钱呢。”   时轩疼爱地笑笑:“等我找个机会,在帝海为你建立一个专项基金,给你用来办校时用。”   “真的吗?”子卿高兴地搂住表哥的脖子跳起来。   长风立即不自在地干咳几声。   子卿意识到,笑着连忙要松开手,时轩却在她离开之前,当着长风的面将子卿搂入怀中,他用认真的语气对子卿说:“帝海是你的家,一定要记得回来!还有爷爷对我说过,叫我管好我的妹妹……我在帝海等着你!”   子卿点头,笑中带着泪,长风也不觉动容。   时轩转身回车上拿出一个袋子交给子卿,说:“这是欢喜让我带给你的,她说,如果你想吃什么了,就给她打电话,她做好了让人给你送来。”   子卿接过袋子,说了声“好”。   时轩上了车,临别前最后一句话却是向着长风说的:“照顾好子卿,别让她受委屈。”   长风认真地向着他,郑重地点点头。   时轩开着车转身离开,泪水却静静地滑落……他在这里告别了他深爱着的子卿,他尊重她的选择和她的梦想,也便只能从此将自己的一往情深悄悄地埋藏,心中最后地说了一次:子卿,我爱你!既然我的爱给不了你一朵红色的玫瑰,我便只能用哥哥的身份来成全你想要的那一窗白色的月光……      两人并肩目送着时轩离开,良久,长风对子卿说:“在这里安定下来之前,先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去哪里?”   长风微笑着看向子卿,说:“回家,见爸爸!” ☆、夜谈   再次踏上青石县的土地,长风的心情和上次大不一样了。上次是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和揪心而来,这次,他是牵着他心爱的女人,来见家长,心情是怎样的幸福和憧憬。   子卿的心情倒是要复杂许多,这里是妈妈曾经住过的地方,有她当年生活的足迹,自己要去的那个地方,是她曾经的家,自己马上要见到的那个人,是妈妈曾经名义上的丈夫,也是自己所爱的人的父亲。不知是该感叹命运弄人,还是该感谢苍天有眼,自己会再回到这个出生的地方,也许,上天真的有它的慈悲和大智慧,才会让自己今天和长风一起回来,用一个圆满的幸福,来结束当年那个辛酸的开端。   来到家门口,依然是大槐首先冲出来迎接,它虽然对子卿很陌生,但是却非常“有眼力”地看出她是主人的贵客,因此在冲着长风热情地叫着摇摇尾巴之后,便亲热地向子卿身上扒过来。 子卿毫无防备地看到一条大狗向自己扑来,吓得大叫一声躲进了长风的怀里。长风笑着,一面摸摸大槐的脑袋安抚它激动的情绪,一面向子卿解释说:“我忘了跟你说,我家还有一个家庭成员,它叫大槐,是我爸爸的好兄弟。”   大槐似乎听懂长风在介绍它,它乖乖地端坐在地上,两只前腿离地,伸着舌头,做出一个又绅士又呆萌的表情,一下子逗笑了子卿,她大着胆子也伸手在它的头上摸了摸,说了一句:“你好!”   大槐立即开心地放弃了刚才的小“矜持”,又摇着尾巴,将它毛茸茸的大脑袋向子卿腿上蹭去。   长风没理它,拉着子卿直接进了屋。   这次跟上次回家时的情景大不一样,长榕事先接到了长风的电话,知道他们要回来,所以一早上便忙开了,又是整理屋子,又是买菜做饭,不知道该如果郑重其事才能表达他高兴的心情。   两人走进屋来,家里被打扫得简直一尘不染,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长榕还在厨房里忙碌着,听见动静,长榕从厨房里迎了出来。长风叫了声“爸爸”,然后把子卿拉到身边说:“这就是卿儿。”   子卿见长榕看向自己,他中等身材,皮肤偏暗,一张十分普通但却满含慈祥的脸,大约是因为早年辛苦又不加保养,看起来比年龄更显苍老,脸上已经明显地爬上了皱纹,头发也见花白。 子卿想到他一生为了长风和妈妈吃尽了苦头,孤苦一世仍未再娶,心中十分不忍,自己出世的时候,他原本就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因此大方地叫了一声“爸爸”。   这一声称呼让长榕又高兴又激动,他满脸笑容地看着子卿,看着看着,眼中竟含满了泪光。子卿虽然五官长得更像爸爸,但是却和当年的安忻一样,皮肤胜雪,眉眼中一笑便自带着似水的温柔和温婉的灵气。长榕呆看着,仿佛看见当年初见时的安忻,风华正茂,巧笑倩兮。不觉热泪盈眶,无法言语,只是一个劲地说着:“好!好!真好啊……”   长风挽过爸爸,说着:“既然是好事,应该高兴才对。”   他扶爸爸在餐桌边坐下,自己进厨房,把锅里的菜装盘端了出来。此时,子卿已经坐下,长榕又高兴地拿出酒来,招呼着儿子:“来,喝几杯!”   长风见爸爸高兴,只得为他把酒杯倒满,自己只倒了半杯,说:“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一向不怎么喝酒的。”   长榕念着:“真是扫兴。”   子卿知道长风因为职业的关系,一向没有喝酒的习惯,又见长榕兴致高,不仍拂了他的意,主动端起杯子给长风说:“帮我倒上,我陪爸爸喝吧!”   长风吓了一跳,又难得一家人在一起,只得为她也倒了半杯。   长风见这桌上十分丰盛,自己每次回来,好像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笑着说:“爸爸好久没有做过这么多菜了。这个红烧肉,可是爸爸的绝活……”   长榕打断他:“红烧肉养颜,特意为卿儿做的。”   “这个胡萝卜烧羊肉……”   “这个又驱寒又补血,女孩子吃最好了。”   “还有清蒸鱼……”   “这个蛋白质高,对皮肤好。”   ……   长风郁闷地放下筷子,看看爸爸说:“我可是您儿子,您这偏心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子卿不觉笑出声来。   长榕却不理郁闷的儿子,只是为他夹了一筷子青菜,便自顾地喝起酒来。   长风也不是真的介意,他看着挂满笑容的子卿,怡然自得地吃着青菜。   长榕原本话就不多,子卿听着他们父子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青石县近年来的变化,长榕也会有时跟她说说,她出生的医院,长风读书的学校,妈妈在哪里上过班……   子卿说:“我想有机会能去看看这些地方。”   长风点点头:“这个容易,明天就带你去。”   子卿笑着:“如果我妈妈知道我会再回到她呆过的地方去看看,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嗯,你妈妈……她会很开心的。”突然把自己从小叫的“妈妈”变成“你妈妈”,长风真有些不习惯。   “什么你妈妈、她妈妈的,总归还是都要叫妈妈的。”长榕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两人一愣地看向长榕,因为喝了酒,脸上已经带着些红色,也不知道他是说了句醉话,还是说了句大有含义的话。   两人明白,小时候,子卿的妈妈也是长风的妈妈,长风的爸爸也就是子卿的爸爸,以后两人成了家,爸爸妈妈仍然是两人的爸爸妈妈。仿佛是前世的缘分,从来就是一家人,像是从来没分开过。   子卿想着有些微微脸红。   长风却只是看着子卿,笑而不语。      夜晚,长榕已经回房去了。   长风看着子卿因为喝了酒变得红扑扑的脸颊,不觉笑叹着:“上次就说过你酒量很差,居然还主动要喝酒。”   “那怎么办?不是为了让爸爸高兴吗?”子卿笑看着长风,说,“你有爸爸我没有,你以后会不会欺负我?”   “你看看爸爸今天那个样子,我要是欺负你,他还不帮你灭了我?”长风笑着,舒心地一伸长臂,把子卿搂在怀里,接着说,“何况,爷爷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让我叫他爷爷,我怎么能辜负他……还有妈妈,她是你的妈妈,却对我有养育之恩。还有你那个表哥……如果我不照顾好你,他大概会马上冲过来,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吧?”   子卿听着笑起来。   长风低头看着怀中的子卿,雪白的皮肤白里透着红,笑眼含情,呼吸间幽香带着酒气,不觉怦然心动,凝视她樱花般粉嫩的唇,因为喝了酒更加红润带着自然的光泽,不自觉地想到那天草地上那醉人的一吻……   子卿见长风突然盯着自己出神,一张粉脸变得通红,低下头去。长风抚摸了一下子卿的头发,克制地说:“早些休息吧,今天你睡我的房间,我去外面沙发。”   子卿红着脸,点点头,道了声“晚安”。   这夜,子卿却睡得并不好,在这样一个对于她来说陌生却又有着极深的渊源的地方,她思绪万千,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可能是喝了酒,觉得有些口渴,子卿走出房来找水喝,却发现长榕的房间还亮着灯,走到门口,已经闻到浓浓的酒气扑鼻而来。长榕并没有睡下,他坐在床边,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拿着一张发黄的旧相片,看他的样子已经有些醉了,他的脸上因为酒而带着红,脸上还挂着两行泪。他喃喃地对着相片说着:“安忻,你虽然走了,其实心里还是挂念着我们的是吗?我知道,你一直喜欢风儿那孩子,所以你才会让卿儿和他在一起,补偿他从小无父无母的,是吗?可惜你不能亲眼看见,如果看见,你该有多欢喜啊……都怪我当初没有留下你,害得你那么年轻的就……”长榕说着已是泣不成声,他抹了一把泪,竖起酒瓶,正想一饮而尽时,一只手把酒瓶从他手中抽走了。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爸爸。”   长榕看见,是子卿。他努力地镇定了一下心神,又用手擦擦脸,问:“怎么还不睡啊?”   子卿在长榕身边坐下,想了想说:“其实这次来青石县之前,我和长风在绿桃县的火灾现场救火呢。您知道吗,当我被困住的时候,长风他宁愿用他的命来换我的命……”   长榕不知子卿为何突然和自己聊起这个,但他仍是关心地听下去。   子卿轻轻地说:“而我,宁愿和他一起死,也不愿丢下他,自己独活。我想,爱人的心大多相同吧,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仍然会为了爱不顾一切。”   子卿停了停,又接着说:“我想,妈妈在天上一定从未怪过您,她对您一定是心存感激的,感激您对她的成全,哪怕心中多少的不舍,可是为了让她幸福,您还是鼓励她选择自己的真爱。不论结局怎样,她和爸爸在一起了,她一定是开心的。”   子卿的话句句说在长榕的心结上,他禁不住再次涌出泪来。   “您说的对,妈妈一定还是挂念着您和长风的,她那么善良,她一定希望她关心的人都能幸福地生活着,而不是为她而自苦。爸爸,您别再责怪自己了,这一定不是妈妈想要看到的!”   长榕仍然没有说话,但是流着泪的脸上露出几分宽慰。   子卿含泪握住爸爸的手,说:“从今往后,别再这样喝酒了。酒只在开心的时候喝,我陪着您喝,您有长风,有我,还有妈妈在天上保佑着,我们不会再让您难过……”   这次,长榕是流着幸福的泪,他激动地拍拍子卿的手,寡言如他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流着泪点头。 ☆、大结局求婚   接下来几天,长榕果然不再碰他那些酒瓶子,倒是一心钻进了厨房里,潜心地把他那些厨艺一一都施展出来,仿佛想要在这几日之中把好吃的全都让子卿吃一遍。   白天,长风便用爸爸的自行车搭着子卿在青石县各处逛逛,晚上便一家三口坐在一起聊天喝茶,这样的日子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难得的轻松,其乐融融。   柳树已经泛出了新绿,初春的阳光洒遍青石县的土地,子卿坐在长风的自行车后座上,手臂环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宽阔的后背上,稍稍地仰头,看向那缕明媚的阳光,岁月如此静好,子卿发现,此时的这个自行车的后座比多少豪车都更让她觉得舒适,一缕恬淡的浪漫悄悄从心底滑出,随着他的车速徜徉在这朴素的街巷之中……      数日之后,子卿回到了绿桃县,她已经得到了政府部门的支持,正式开始筹备在大山地区建校,建筑承包方的选定,选址定图,材料筹备,还有硬件和师资的准备……子卿每天过得忙碌而又充实,长风的经纪公司也和她取得了联系,在资金和人员上给予她更大的帮助。时轩怕她应付不来,仍然把苏姐派过来帮她,苏姐倒是个非常热心的人,并不嫌山区艰苦。   偶有闲暇,子卿完全成了山村大家庭中的一员,很多孩子都开始跟着虎子一起叫她“子卿妈妈”,起初听着觉得别扭,听多了子卿便也只能接受了,反而真的对孩子们多出许多母亲般的疼爱来。   长风在不外出拍戏和做节目的时候,也总是呆在这里,学校还没建成,他便常常和子卿一起自己教孩子们读书识字。这里的日子虽然比从前清苦许多,但是对于长风和子卿来说,那是一种简单的幸福。   不久,长榕也来电话说一个人闲来也是无事,打算带上大槐一起来绿桃县给学校帮忙。能一家团聚,长风和子卿都是乐意,只是大槐能做点什么呢?长风想了想说,以后可以给学校看门。子卿脑补了一下大槐那副呆萌的样子,坐在学校大门口,着实有些让人发笑。   有时,子卿也会想念表哥、欢喜和罗叔,帝海是她的家,他们也在等待着她做完想做的事回家的那一天……      清风拂过,十里花开。   柔和的春风再次吹绿了麦田,吹皱了静静流淌的河水,燕子黑色的身影划过湛蓝的天空,坡上的草地在脚下蔓延着宜人的浅绿。   子卿静静地坐在草地上,看着远处,长风正缓缓地向她走来……   他迎着春风,眉目中含着笑,身上一件暗青色休闲衫更显出他挺拔的身姿,留海被风吹乱,露出漂亮的额头,含笑间露着洁白的牙齿,他的笑就像这春风,让人觉得温暖干净。   他带着一怀春风走近,将子卿完全笼罩在她的气息里。   子卿定定地看着他,带着笑。   “你一直看着我,在傻笑什么?”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长风公子果然风华绝代。”   长风在她的调笑中再次露出笑容,却没有反驳。   他突然单膝着地,一直背在身后的双后捧出一束新鲜艳丽的桃花来,他眼中含笑,深情款款地说:“那么,你可愿意嫁给我?”   子卿怔怔地一时没有反应。   “我在这个你喜欢的地方,用一束桃花来向你求婚,虽然简陋,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卿儿,你可愿嫁给我,从此,我们不离不弃,执手携老……”   子卿笑了,那幸福的笑容灿若星辰美若桃花……      爱,是平淡的幸福,却用彼此的深情酝酿它独特的醇厚;   爱,是真心的相守,你能爱着我,在我正爱你的时候……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